首先,人不会与她的天性和观念相悖,人最终都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许多人说,他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 不是,那只是他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而不是自己本身不满意。是他的本身让他有这样的人生, 而成功或失败,关乎气运和本事。
苍葭此时身体前倾,一手支着下巴, 一手轻轻敲击桌面,形成一个和谐的节拍。
冯念安依旧犹豫得很,而苍葭明显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过,或许因为冯念安曾对她表现过善意, 又或许因为冯念安这个人本身, 她对冯念安倒还和气。
“是魏知年叫我来看你, 他似乎对你手臂上那只红蝴蝶很感兴趣。但我想, 如果我今天空手而归, 想必不等你的杀人罪下来, 你就会死在狱中。我不知道你跟了赵非多久, 我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魏知年这个人有可怕。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是因为不想让被人知道他对你身上的红蝴蝶感兴趣,才逼我来看你。而我现在告诉你实情, 你却还是不说实话的话,魏知年会要你的命。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走漏消息。我也知道你不怕死,但如果你还有未竟的心愿,我觉得还是不要轻易赴死。我曾是你的老师,虽说现在不是了,但应该还是有资格和你分享点世间至理的。”
她望着冯念安的眼睛,见到她脸上明显的动容,苍葭忽然觉得自己的口才其实不赖。
“冯念安,人若有信念,又在实现信念的途中身陷险境,如若有救命稻草,不论后续如何,先抓住这稻草,再图其他。换言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望着冯念安,眸中带笑。冯念安在这笑中渐入迷障。
冯念安的上半身顺势往椅背上一靠。
“红蝴蝶是个代号,她起初因杀一人而名扬上海,那个人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伏龙帮的帮主,也是红姐的结发丈夫。别看江先生如今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但江先生起家的过程并不干净,他曾多赖伏龙帮相助以躲避旧派军阀追杀。伏龙帮帮主死后,江先生带着红姐不知所踪,时局变化,大帅死后他手下的人四分五裂,江先生所信奉的主义大行其道,他因得到江浙派的支持而迅速起家,后来越做越大,便有了现在的江先生。而其实道上有很多传闻,其中有一个传闻是,红蝴蝶是江先生的人,当年伏龙帮帮主遇难的幕后黑手便是江先生。”
她渐渐从迷障里清醒过来,神色辽远,面容却冷峻。
“可以给我支烟吗?”冯念安忽然问。
烟?苍葭想了想方把这个名词和实物联系到一起。
“行。”
魏知年的名头在这里相当好使,不多时一包仙女牌香烟就落在苍葭手里,轻轻巧巧的,有一种叛逆的优雅。
火柴香烟都齐备,狱卒十分贴心,还给两位女士准备了水。
苍葭不喜欢香烟被点燃的味道,但她在这方面比较有耐心,任由冯念安点燃香烟吞云吐雾,并不多说什么。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冯念安抽完半包烟,这里头通风不太好,屋子里因此烟雾缭绕的,活像个人造的劣质仙境。
“红蝴蝶是什么时候扬名的?”
“民国五年。”
八年过去了,现在是民国十三年。红蝴蝶扬名那年,冯念安十六岁,正是在歌厅做舞女的时候。如今是冯念安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她今年二十三。
“你见过她吗?”
冯念安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在手臂上刺一只红蝴蝶呢?冯念安,我再给你三支烟的时间,你可以赌一把,赌我可信,或者赌你的命。”当然了苍葭不会完全把希望寄于冯念安能够被她劝服。
她又离她近了些,那双眼瞳不知何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色。冯念安下意识想要躲开她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视线竟挪不开。
“所以告诉我真相,可以吗?”她的声音藏在雾中,形成一种奇怪的蛊惑。
“因为我是她的下线。但我找不到她了,我要找到她,我要,保护她。她是我的信仰,她说,国家终会迎来光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入苍葭心头。
那一瞬她竟又莫名想到孟紫叶的脸,孟紫叶会是红蝴蝶吗?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见魏知年,魏知年因怀疑自己是孟紫叶的同党而险些要了她性命。
刹那间,一种真实的恐惧猛地攥住心脏,一滴无声的汗珠落下,湮在木质的桌上,形成一个深色的水迹。
小打小闹没关系,巧取豪夺也无所谓,但她不想扯到江山家国。因为她知道心中所谋大事者,大多心狠。如她当年。
“你是在舞场认识的红蝴蝶吗?”
“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成为她的下线的?”
“十六岁。她那时候有很多下线,我只是其中一个,但后来只剩我一个了。”
“为什么?”
“因为她有了更好的路,更好的报效家国之路。不需要再做那些事了。”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两年前。”
“魏知年为什么对你感兴趣,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