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 后来许多人跟她说, 族长这般看重她是因为她注定成神,打的也无非是她成神后可以庇佑鲛人一族的主意罢了。但她却是知道,鲛人族虽在妖族中算是弱族, 却一样有独门禁术,其中最值得觊觎的禁术便是换命——天命之女的命不好换,但族长寻得她时她不过是个女童,族长却已是上格之妖,那时的族长是有机会将她的命格换给自己或是他的儿女的。
但他没有,他有的是一片拳拳仁爱之心,他爱惜她的根骨和才华,他视她为半女,怜惜她、培养她、提拔她。
包括她的族人。从她成为圣女的那一天起,她所到之处,所见所感,全是崇拜与善意。她明明不过一介孤女,却因此滋生可与鲛人族中的皇族一比的骄矜和傲气。
在离族远去南山的前夜,族长与她同立于东海之渊,鲛人的吟唱昼夜不歇,族长带着满怀的谦卑与骄傲,对她道:“苍葭,我虽是皇族,但千年难见的天命之女,是你。你的路注定更长也更宽广。你生于我族,终点却是我不可企及的高度与堂皇。你此去,前途坦荡,道阻且长,我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只望你记得你是我族至高无上的圣女,这千万鲛人是我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或许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子民这两个字的重量,但日后若你经苦难,遇彷徨,这两个字一定能撑你走过漫漫长夜,带你到达你注定到达的彼岸。”
也却如族长所说,那时的苍葭并不懂子民这两个字的重量。但是也却如族长所说,在她初入南山时,当她经苦难,遇彷徨,这两个字撑住了她的脊梁。
那是南山之境啊,唯有上等妖族、魔族、人族,且流着皇族之血的妖、魔、人才配进入修炼之地成为学徒。出身中下等妖族的鲛人族,更是族中普通氏族的孤女,虽说有天命之女、鲛人圣女这两个身份的加持,苍葭最初孤身试山的日子一样过的相当艰难。
但她有不让皇族的骄傲,更有不逊任何学徒的实力,孤身试山后便是进山了,进山后,正式成为学徒。在南山之境,她终于撞上了自己最肆意张扬的时光。谁惹了她,一挥手便能抽飞。文试武试从不出三甲,就算是与师兄师姐比试,十停里八停都是小胜,加上她生的美,性张扬,很快,南山之境中,已有许多学徒唯她马首是瞻。
因此,术法对她来说早已是生命的一部分,即使如今不过是个末流散修,她依旧改不掉用术法的习惯。一些小打小闹的倒还好,但偶用禁术,便是肺腹剧痛,精魂不安。也是因此,她一时未体察魏知年已经有点跑偏的情绪。
直到男人的按着她肩窝的手被加重了力气,她从身体的痛里回过神来,再看魏知年时,竟看见他眸中难得的清寒。
是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清寒,沉默的、安静的、不信任的。苍葭深觉不解,但还不待她细想,他的脸又再次迫近了些。他一向爱笑,只是那笑容对他来说无非只是个装饰或摆设,一般来说并不能代表情绪上的东西。但这一次不一样,她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一种歇斯底里的凄然。
但他明明是儒雅的,讲分寸的,有体面的。
“你刚刚是在想他吗?”他的声音又轻了些,很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撩人至极,像是要刻意勾引她似的,但他眸子里的寂灭又像是下一刻就想要毁了她。苍葭终于在此时彻底清醒。
下意识的挪了挪,想换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魏知年却不让,她越动他控的她越狠。也不让她回头,逼迫她看他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读出一点关于情与爱的实情。
他万分克制,心里的野兽却不听他使唤,放在她肩窝上的手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吻。但吻只是一个苍白的开场,她因剧痛出声,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之中,她的肩窝上有他的牙印,他的唇边则是他的血。
但还不够,无尽的黑与欲望吞没了他的理智。
“魏轩,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不会爱上你!就算你困住我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要我这条命。”
“魏轩,我求求你,我这就把知年还给你,作为交换,我求求你把云儿还给我。”
“魏轩,你为什么不去死,他都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溺水的人抓不住稻草,却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而在他走神的空隙,另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瞎想什么呢?我天癸来了腰疼,走神了而已。”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荡开,像是快要窒息的人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又像是苦透了的舌头尝到的第一口甜。
那双手从他眼前拿开,所见的面孔不是恐惧也没有厌恶,她在笑,眸子也温柔,像漾了水。
魏知年见此,有一瞬间的恍惚,看上去像是想信又不想信的,但按着她身体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咦,原来是在乎,既然是在乎,那便好办了。
脸烧红了一点,形成天然自带的胭脂色。烫过的头发微微枯黄,铺在桌上,却丝毫不妨碍她那艳绝的美。
“桌上凉,放我下来。”
但魏知年始终是那个很难动摇也很难被说服的人。虽然的确想要放她下来,却又不不想她脱离她的掌控,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随口说了句开门,便自有人在外头替他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口侍立的仆从对于此时这一幕自然是深觉震撼的,却不敢言,甚至不敢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瞬就把头低下去,安静的仿佛雕塑一般。
她早领教过魏知年的身材,估量他身上的肌肉都是结结实实练出来的,对抱着她这么个人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苍葭想来见好不知道收,此时不但不老实,反而在他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手楼上他脖子,嘴角微挑,但那不是笑,是郑重而从容的打量。
魏知年不怕她看,甚至低头蜻蜓点水的给了她一个吻,丝毫不落下风。
真有趣。
他竟带她去了卧室,自有下人替他们带上卧房的门,苍葭还以为魏知年要做禽兽,谁承想他只是将她放到床上,又亲手剥净了她的衣服,只留一件最该留的,连身睡袍也不给她,目光在她身上逡了一圈,这才替她盖上被子。
苍葭猜他意图猜着了七八分,竟笑道:“魏知年,你可真是。我真只是,只是身上不太方便,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她说话一向流利,此时竟因赧然而卡壳,魏知年已经恢复一贯的淡然,之前沉寂到发狠的眼瞳却轻灵极了,他原来也会轻佻地看人,一双眼含情,色而不淫。
“嗯?我以为什么?”竟又占了上风,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