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葭复又坐下,她斜倚着扶手,以手撑头,问她:“你说,若是叫王爷知道你不安于室,会不怎么样?”
许忘忧如今才不怕她,皇上疼爱她,赐了她一个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女官,那女官大概也是觉得她将有大前程,便将自己所知倾囊相授。
许忘忧本就聪颖,闻一知十,知道他们目前谁也不敢将此事闹将开来,于是根本不理她,只当她是跳梁小丑罢了。
冷美人有冷美人的动人,雍王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一幕,只见妻子坐的很不成样子,又歪头看向许氏,像是在质问她什么的样子。许氏不悲不喜,天生一双含愁的眼叫人觉得可怜极了,雍王立刻大步流星上前,问苍葭:“王妃这是在做什么?”
苍葭:???
祝你舔狗最后一无所有。
苍葭翻了个白眼,自顾自站起来朝走在雍王身后的皇后行礼。皇后此时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叫苍葭觉得她的养气功夫也不过如此。
她绕过雍王去迎皇后,含笑问:“母后与王爷说什么体己话呢,也不让我们听。”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苍葭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偏她就当不知道一般,还要往皇后心里捅刀子:“不日王爷就要上战场了,刀剑最是无眼,王爷虽不喜欢我,但我到底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少不得日日要来陪伴母后,以免母后不安。”
她就这样明晃晃地诅咒着自己的丈夫。可偏偏雍王如今满眼只是许忘忧,根本听不见苍葭说的话。皇后也满眼都是许忘忧,实在无心再同苍葭计较。
倒是许忘忧先受不了雍王的眼神,她如今是皇上的人了,实在不该再和眼前这个人有什么瓜葛的。
她这样想着,便下定了决心,对雍王嫣然一笑,又十分体贴地为他整了整衣襟,道:“宫门眼看着就要下钥了,王爷还是早些同王妃回去吧。忘忧会在宫中过的很好。”
她说到这,抬头望向雍王漆般的眼睛,他的眉有些压着瞳,显得他这个人又俊朗又霸道。她看向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他曾给过她尊荣和爱,但不够,她想,他所有的与他能给的,对她来说远远不够。
但他其实也真的对她很好,于是许忘忧用尽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真诚,眼里闪烁出温柔的星辰,一字一句郑重道:“盼君凯旋。”
——
苍葭懒洋洋地坐在回府的马车内,雍王依旧阖目不看她。到了王府之后亦是分道扬镳,其实雍王出征在即,苍葭作为雍王妃,理应有许多应酬往来的。但如今两人在明面上几乎都是撕破脸,何况此次出征,雍王未向天子举荐楚家……这便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了。
但奇怪的是,楚家亦不曾作出反应。雍王久居上位,天之骄子,只以为此举是楚家识趣,并不曾往心里想。
皇后的母族倒是遣人来提过,但皇后如今被个许忘忧闹的心里乱糟糟的,哪里有心情管这些琐事,何况她也深厌楚襄,便亦未做多想,只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
倒是三皇子对三皇子妃道:“看来二嫂子是当真不想和二哥过了。”
三皇子妃与凌昭仪婆媳和睦,听三皇子这样说,又想起今儿中午婆婆说,皇上新近收了个美人,竟一下子就封为了夫人,奇怪的是这美人出身名姓竟根本不为人知。
或许是女人天生的第六感,三皇子妃总觉得这事和雍王妃有关。于是便将这美人的事与丈夫说了,三皇子一时也想不透,却说:“宫中有母妃,咱们只管放心就是,你安心养胎才是要紧。”
三皇子妃见丈夫说的诚挚,自也含笑应了。
雍王妃不惯太多人值夜,晚上只留了红霜一人在屋里守着。她人生的白,今晚穿了一套胭脂色的丝织寝衣,交襟的领口贴在身上显出曲线玲珑。正躺在床上假寐,听见红霜嘀咕了声谁呀,很快又没了声息。
苍葭缓缓睁开眼睛,像是运筹帷幄般望着疾行而来的男子,依旧是玄色衣袍,扇形的眼,薄唇微勾,像男人又像少年。
几天不见,又好看了些。苍葭心想。
“诶,你不害怕?”
好吧,一开口便知,还只是个少年。
她无奈地瞧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又赤着足走过去。她的卧室里放了个喝茶的小桌子,配着同质的紫檀凳,她给他倒了杯水。
“早知道你会来找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身上有妇人的风韵,是漫不经心的,也是无所顾忌的。白泽很想离她近点,又怕隔的太近玩了火。这里是女子香闺,他们又是孤男寡女两情相悦的,很难说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摸摸自己的头,有点羞赧,又觑她:“我就要走了,不放心就想来看看你。”
苍葭其实也挺擅长对付这种毛头小子的,明明和雍王差不多的年岁,在男女事上竟还是天真。
“哪有这么看人的,你快坐下吧,我瞧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又害怕又要过来。”
白泽便又愣愣的坐下了。
苍葭笑着摇摇头,也跟着坐下了。她的身上有着馨香,挨的他近了,竟叫他半边身子都是僵的。假装咳嗽一声,说:“外头的事都安排好了,等仗开打完我们再筹划筹划,到时候……”
他越说越放松,到底有着不让雍王的骄傲,觉得方才那样的囧实在是丢脸极了,于是竟拿手去捏她的下巴,神采飞扬。
“你就是我的新娘。”
苍葭知道他口中的我们是他和楚家,也知道雍王能出征这事有他的手笔,少年有赤子心肠,也够心狠手辣,是苍葭欣赏的儿郎。
于是她就微微扬起脸,笑凝着他,高华而温柔,就如九天高悬的月光,不论世事如何轮转,不论是谁要与它争辉,它都是这世间唯一的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