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敦怀疑自己猜错了,她不是人,而是鬼,这样下去熬死的可能是自己。
他不再观望,拔出腰间弯刀,与剩下的人一齐朝潘春杀去。
潘永年当年之所以给这把刀起名叫扑风,是因为此刀薄长又直,既能使出剑招,又不失刀的风度。
造它的铁匠曾说过,此刀质地坚硬,乃天外之石锻造,可遇不可求。
潘永年当年二话不说,重金买下留给了自己的女儿。
扑风上的血越来越厚,潘春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鞑靼人的,但在她愈来愈重的喘息中,对手也越来越少。
庙中终于只剩下两个人,敖敦双手紧握弯刀,面对半跪在地上的潘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潘春右手紧握刀柄,想借着扑风的力站起来,但她早就力竭,右膝抬了一下,又落了回去。
满身是血的敖敦连忙后撤一步。
大雪扑簌,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敢先动手。
潘春心里清楚,此刻若是敖敦冲上来,她毫无反击之力。
但人心就是这么莫测,敖敦并不觉得她是强弩之末,甚至觉得潘春是装成这样来引自己主动出手。
谁都不愿做引玉的砖,只好死扛着互相盯住对方,哪怕雪片落满睫毛也不敢眨眼。
潘春冷透了,感觉胸口流出的血已经冻成了冰片,黏在身上让人止不住的打哆嗦。
她知道这样熬不了多久,于是拼力再次站起,然而跪在地下多时的膝盖早已麻木,扑风迎风而震,人却站不起来。
敖敦在混战中挨了一刀,腰腹处一道斜长的口子,不住地渗血。
终于,他惊喜地发现对面这个女人现下是真的没了力气。
弯刀骤然出手,扑风虽迎头砍过,却终究是后续乏力。
当
扑风应声被打飞,斜插在雪地中。
潘春闭目等死,虽心有不甘,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怨天骂地都无济于事。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送她上路那一刀,潘春忍不住睁开眼,发现敖敦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竟是死了。
风卷着潘春额角的碎发,有些挡眼,她伸手将头发撩开的刹那,敖敦向前直直倒下,轰一声,溅起不少碎雪,后颈插着一截沾了血的断箭。
梅子渊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瞬间,潘春怀疑自己在做梦,直到梅子渊跪在她身旁,两只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胳膊,喊她的名字:“潘春!”
她才发现雪已经下了两寸厚,踩在上面像棉花。
梅子渊想背她,又怕碰到她胸口的伤,比划了半天,只好架着潘春的一条胳膊,扶着她走出龙王庙。
“我们往哪边走?”梅子渊小心翼翼跨过地上的尸体,把扑风捡起拿在手中,本想还给潘春,发现她靠在自己肩头止不住地往下滑。
梅子渊急忙揽住潘春的腰,慌了起来,“潘春,你可别睡啊!”
不知是不是脑袋里紧绷的弦突然松掉,潘春连气力也一并消失,她强撑着走到大门口,想着用最后一丝清明告诉梅子渊继续往西,绕个圈回船上。
却不知,门外站着第二批增援来的鞑靼兵。
“让躲着你不听,这会儿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了。”潘春苦笑一声,“把刀给我。”
虽然她连站都站不稳,但临死前的脸面还是要顾一下,好歹她也是个帮主。
潘春一手撑着梅子渊的肩,一手去夺他手里的刀。
但梅子渊没有给。
他躲在大殿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厮杀,心里明白现在的潘春已不可能再胜。
而他这个男人,却手无缚鸡之力,满腹经纶无用武之处。
危难时刻只能躲躲藏藏让女人挡在前面保命。
状元也要面子的。
梅子渊攥紧了扑风,目光坚毅,“既然都是死,那我要在你前面。”
潘春一怔,但敌人的刀已迎面扑来,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不过,死的时候有个三品大员垫背,倒是做梦也没想到。
就在梅子渊笨拙地举起扑风挡在她面前时,一声怒吼震慑了正间龙王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