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他们就要来杀朕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士诚进南城门!他若死在宣府,朕就赏他个好名声,厚葬了他,子孙后代替他养着便罢。可他偏偏不识好歹,竟然跟鞑靼人联合起来夺朕的江山!明日我要让他全家老小在奉天门陪葬!”
明德帝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你这趟宣府去的好,正好亲眼所见陈氏逆党的所作所为!朕即刻拟旨擢升你为正一品宗人令,明日你便去南城门拦住陈士诚,告知天下人他在宣府与鞑靼人的勾当,撕下陈氏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你告诉他,想保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就乖乖把太后和朕的儿子交出来!”
梅子渊木然地离开南书房,即便他最后把头磕破,也无法改变明德帝明日午时要把陈士诚一家老小吊在南城门的决定。
他站在奉天大殿门口,面前条条大路,却不知何去何从。
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洒向脚下的雪路,脚踩过的地方有融化的痕迹。
梅子渊忽然想去问问潘春,她身经百战,一定能想出比他更好的主意。
可人刚走到奉天门却被天武卫拦下,“梅大人,陛下有旨,明日午时之前,您不能出皇宫。”
潘春在午间放饭的空档去了大理寺。
秋娘的案子应该差不多了,昨日宋赟特地跟她说,今天寺正会把新公文批下来,潘春回临清补些手续就能放人了。
可今日的大理寺似乎有些不对劲。
潘春一踏进大门,就觉气氛压抑。四进的院子昨日午饭时还热热闹闹,今日静的连针落地都能听见。
“怎么了?”潘春找到宋赟,谨慎地看了眼四周。
拐角处,两队天武卫压着一个人匆匆出了门,各屋当值的官员皆默不作声。
潘春望着那个被黑布袋套头的人,问宋赟,“这谁啊?”
宋赟的声音有些颤,“左寺正,玄古。”
这名字很熟,潘春很快想起来是谁,“玄寺正?他?他犯了何事?”说完她的心却一沉,“那他被抓走了秋娘的案子怎么办?”
宋赟茫然地坐回椅中,天武卫突然将寺正带走,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看着桌上玄古刚签下的文书,愣了半晌才缓缓道:“潘帮主稍等,我去问问右寺正,秋娘的案子怎么办。”
右寺正谭弘义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着宋赟的脸道:“你就是找咱们寺卿也没用!宋赟啊宋赟,你怎么不开窍呢?玄古为什么被抓,你不知道?”
宋赟愣愣地看着谭弘义,摇了摇头。
“怨不得你在国子监打了四年杂!”谭弘义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看在滕尚书的面子上,今日我就点拨点拨你。这玄古与陈士诚的连襟是表兄弟,明日陈士诚就要进京复命,陛下这个时候让天武卫把玄古带走,意欲为何你看不出?”
宋赟又摇了摇头。
“陈家要倒霉啊!”谭弘义瞅了宋赟一眼,忍不住替他分析,“太后说了算的时候,大晟姓陈,如今太后失踪,陛下亲政,大晟就姓王不姓陈了!既然变了天,第一个要倒霉的自然是姓陈的!我要是陈士诚,就从此躲在边关,与陛下老死不相往来,这种关头回京复命摆明了就是送死!”
宋赟觉得十分莫名,“那...那他们斗他们的,案子不能不办啊?大晟姓什么也不能不讲公理啊。”
“还讲公理!大晟的公理就是谁当权谁说了算。你呀,还得多锻炼几年。”
宋赟不甘心,“可是这个案子,梅大人也给寺卿写了信...”
“哎呀,寺卿不在,信早就放在他案头上了。”谭弘义见门口站着个太监,急忙起身将宋赟推了出去,“总之玄古经手的案子暂时都停一停,待寺卿回京后,再行定夺。”
宋赟被他推出门外,身后的雕花木门关得又快又响。
潘春急忙迎上来,“怎么样了?”
宋赟无奈道:“说是等等,待寺卿回京再定。”
“那寺卿什么时候回京?”
宋赟的声音有些沉,“寺卿巡查两广去了,三日前刚走。”
潘春心里咯噔一声,“那他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啊?”
她望了望大理寺的大门,又回头看着垂眸无语的宋赟,忽然想起了梅子渊。
昨晚分别时梅子渊说过,今日下朝后,要来客栈找她商量运费的事。
“这案子找梅子渊好使吗?”
“子渊说话应该有用!”宋赟一瞬间亮起眼来,“子渊他这会儿应该下朝了吧?”
潘春掉头就往客栈走。
可一直等到午时三刻,也没见到梅子渊的影。潘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她在房间转了几圈,寻思梅子渊刚回朝,明德帝多留他两个时辰也是正常。
但坐在屋子里等人实在太难熬,于是潘春去了奉天门,站在大门对面的松树下,定定看着那道半月拱门。
太阳慢慢向西滑去,已经没有大臣再从那道门里走出来,最后连守门的侍卫都换了一茬,直到那两扇朱漆大门合上,潘春也没等到梅子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