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梦半醒,天亮时宋赟又冷又饿。
老汉再没回来,水渠只剩自己一人,宋赟越来越待不住。等太阳完全升起后,他谨慎地冲上大路,犹豫片刻找了条宽敞大路走了过去。
走了半日,翻过一个不知何名的小镇,在镇外的观音庙里聚了血避难的人。
宋赟走了半日已然没了方向,总之不是驻军,人又多,便一头扎了进去。
打听一圈才知道,都是各地避难的百姓,被大军冲散后躲在这里的。
宋赟靠着观音殿外的柱子坐下,刚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饼,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孩童啼哭。
他转头向后,见到了一对祖孙。爷爷不停哄着怀里的孩子,喃喃道:“峰儿不哭~等爷爷腿好了,给你买糖吃的。”
宋赟目光下落,看到了老人血肉模糊的左腿。似乎是砸伤,也可能是炸伤。整个观音庙□□声一片,这种程度的伤连宋赟都不再惊叹。
倒是想起秋娘的儿子好像也叫这个两个字,宋赟又打量起那个孩子。
只见他左额头一片血污,眉眼之间落了条长长的疤,完全看不出有没有痣。
宋赟不免心中自嘲,世上怎会有那么巧的事,能在这荒山野庙里碰上秋娘的儿子?但孩子哭得着实可怜,
宋赟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老人闻声抬头,打量了一番宋赟,微微一叹,“墙倒了,被砸的。”
宋赟还未说话,孩子又哭起来,这次老人怎么也哄不好,不禁红了眼眶,“这杀千刀的朝廷,好好的打什么仗?!这要去哪里找吃的!”
“我这有。”宋赟从怀中掏出那张饼,毫不犹豫地递过去。
老人微诧,愣了片刻接了过来,又撕了一半还给他,“多谢。”
宋赟接回那半边饼,垂头咬了一口,“老人家不必客气。”
老人却道:“现在是乱世,以后有吃的别轻易拿出来,这么打下去,饼很快比你的命值钱。”
宋赟一愣,随即又淡淡笑道:“多谢老人家提点。”
两人背靠背各自啃着饼,日头高升,阳光洒在身上多了几分暖意,宋赟闭了会眼。
身后的一老一小再没了动静,孩子似乎也睡着,宋赟忍不住再次把头转过去,“老人家怎会独自带着孙儿在次?可是与家人走散?”
老人默了一瞬,才道:“嗯。”
宋赟觉察出他在有意回避,便从善如流地把头转了回来,不再多问。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山石崩裂声,庙中一阵骚动,只见院门口的已经夺门而逃,坐在院子中间的还未来得及起身,一片流箭射了进来。
庙中顿时大乱,刚才跑不出去的突然掉头往观音殿里挤。
宋赟紧张地站了起来,紧紧抱着骨灰坛不知该往何处躲。
不断有人喊着“打过来了”“打过来了”,但究竟是谁要打过来,大军在哪儿,庙里的人一无所知,只有时不时砸进来的石块和流箭,一些无辜之人命丧当场。
老人亦抱紧孩子站了起来,但他腿上有伤,动作迟缓,想躲进殿里却被人挤了出来。
宋赟跟在老人身后不知所措,却见他向庙外凝视片刻回头对宋赟说:“这庙怕是守不住了,得想办法赶紧出去。”
“为何?”宋赟不解,“不过一间小小破庙,两军又不会在此处交战,再说现在外面正在打着,出去才真的危险。”
“你有所不知,”老人抱紧孩子,解释道:“今春雨水多,怀州附近的涣河水位暴涨,咱们背后这座矮山的另一面,就是涣水支流的下游。”
宋赟抬头望过去,这座观音殿确实依山而建。
老人接着道:“昨夜西边来的军队在庙前堪察许久,当时我还猜不透,方才那一声山崩,极有可能是他们炸了这山的北坡,要拦水淹城。而这矮山土质疏,一炸必然会塌。”
宋赟不禁对眼前这位白胡子老人刮目相看,“那咱们、咱们...”
庙门口突然经过一队骑兵,外院的人更是拼命往观音殿里挤。
空中又传来一声闷响,老人一声“快走”,宋赟便跟在他身后逆着人流向庙外挤去。
好不容易挤到庙门口,旁边有人厉声上前阻拦,呵斥道:“你想死也别牵连咱们啊!没见外面全是兵,你把庙门打开,他们要是冲进来怎么办?!”
“这山马上就要塌了,再不走就....”
宋赟话还未说完,只听一声巨响,整座山瞬间塌了下来,巨石伴着泥土、树根,顷刻间罩住了整个观音殿,砂砾和枯枝迎面而来。
一截带根的树桩正好砸向宋赟,他瞬间被推出庙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