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南北漕运的咽喉,是无数船夫停歇休整的中转地,三十年的时间,逐渐孕育出各种以漕河为生的行业,比如便于长途携带的梁记酱菜,沿河挑货拉船的力夫,和越做越大,几欲囊括所有漕粮业务的青安帮。
梅子渊站在闸口,对着一望无际的漕船和那把桶大的锁,掉了下巴。
“竟真锁上了?!”
梅子渊转身看向那些密密麻麻挂起的船帆,犹如夏夜银河中的繁星,根本就数不过来有多少只。
“这、这得多少条船?全堵在这?”梅子渊简直无法形容此刻震惊的心情。
“咱们走的时候光帮里的船就有七八千艘,现下其他帮派的也过来了,怎么也得近万。”
“不对,”白浪向远方眯眼,唇角微微翕动后,改口道:“应该过万了。”
过万?
漕船一艘可载四百料漕粮,上万艘漕船至少有四百万石粮货。
梅子渊转身看看锁又回头看着拥堵的漕河,简直要疯,“这些漕粮可是大晟一年的税粮,姜文修怎能不开闸让它们堵在临清,自己跑了?”
白浪纠正他道:“姜文修说了,是上头新来那个总督梅子渊不让开闸。”
“胡说八道!”
梅子渊脱口而出,“我何时说过....”
话说了半截,又憋了回去。
不能让这个杀人狂魔知道自己不是潘春,要是他知道自己是换了皮的梅子渊,搞不好会一剑捅死自己。
白浪抱起双臂,对着密密麻麻的漕河皱紧了眉,“现在讨论是谁要关闸已经没用了。只怕就算今日马上开闸,也走不了这么多船。”
梅子渊抬手接过一片雪花,这团白色晶莹的物体,还未在掌心完全融合,刹那间,墨色天空中再次坠下无数白羽。
无穷无尽,飘飘洒洒。
梅子渊仰望夜空,明白了白浪话中所指,“你是说,河要上冻了?”
漕船若是不能在上冻前抵达通州粮仓,就要在河里冻上至少两个月,延误行程不说,粮食一冻还要损坏不少,损失更为惨重。
“要是真上冻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白浪奇怪地转身回望他,“要是连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年这些漕船,就算废了。”
梅子渊有些懵,“我?”
他才干了两天帮主,他知道个鬼。
不过梅子渊眸子一转,立马想起一招,“不如,就按以前的办?”
可惜这条路这次行不通。
白浪当即提出了反对意见:“你是说跟去年一样套车转陆路?那咱们今年就算白干了啊!往年咱们这时候都出沧州了,转陆路不过几百里,临清离通州可是一千多里啊!换成陆路,不说人吃人住,光是马车费用,咱们就担不起。”
梅子渊紧紧闭了嘴。
坐回那张稍显老旧的榆木桌前,梅子渊连饭都吃不下。
方才站在闸上俯瞰整段河道,漕河第一次像他展示出了真实的一面。
他记得回程时,有只船着了火,也不知是烧了衣物还是被褥,火苗一瞬间从船舱窜出,燎了帘子烧得迅猛。
船上的妇人赶紧拿桶,舀了河水就往舱里泼。浓烟渐稠,这对夫妻的吵闹声也越来越响亮。
梅子渊看到了杯盘碎落,看到了船上人焦躁烦闷的表情,看到了一条真真切切与卷宗里写的不一样的漕河。
倘若漕河上冻,这些漕船上的人,要何去何从?
船上的漕粮和年货怎么运?
他们又会在哪里过这个年呢?
正如潘春那封信中所写的一样,开闸迫在眉睫。
梅子渊蓦地站了起来,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外表,他的芯儿都是梅子渊,他是陛下亲封的漕运总督,督运漕粮是他的首要职责。
梅子渊朝熊四招招手。
“帮我备些笔墨。”
“啊?”熊四觉得帮主最近要的东西都挺少见,“笔?”
梅子渊端起熊四刚给他倒的茶水,吹着不断升腾的水气和茶叶梗子,点了头,“我要写信。”
熊四左右一通翻,找到一支呲了毛的笔,拇指粗细,好像是去年钱爷写对联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