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衣裳是她自己选的,压裙子的挂件却是兆麟走之前就准备好的,还给她备了四五套头面还有一些小物件。
这些都是典当行的李掌柜送过来的,他多年浸在这圈子中,看首饰、物件的眼光都很有毒,这几套头面镶的都是经年的好东西,手艺也都经得起推敲,虽说可能不太紧跟潮流,却很能撑起场面。而李掌柜挑出来的一些坠子、扇子还有手炉等小物件也都是低调却能烘托身份的,这样郁娘子出去见人时也有底子。
郁桃当然明白李掌柜的用心,也觉得兆麟格外贴心。毕竟在商界中最被人瞧不起,也最可能被坑骗的不是小白,而是乍富露富的小白。若是平时,兆麟还能带着她四处走动,有他当靠山肯定不会有人瞧不起她,可如今她初来乍到就要代表兆麟去谈生意,自然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其实是个雏。
“懒散惯了,偶尔忙一忙还挺有意思的”,郁桃一手拨弄着从手腕上褪下来的沉香珠串,一边在这似有若无的香气之中将自己放空,这一阵实在是太忙了,她需要一些时间沉淀沉淀,再下决定、车轮隆隆,车辕上刻着兆府专属徽纹的马车平稳向前,车内并无什么声音,坐在主位上的郁娘子正在闭目养神,而蹲坐在她侧下方的胭紫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敬佩。
胭紫这些日子都跟在郁娘子身边,眼瞧着她从商场新手迅速转变成了一位老贾,而很多时候都让她感觉自己是跟在兆爷身边,甚至…
胭紫又看了一眼郁娘子,好不容易掐灭自己心中的那个不敬的想法,有些时候甚至她觉得就算是兆爷在此,也不会做得比郁娘子好。倒不是说兆爷的能力不如郁娘子,而是兆爷的心思不全在这些产业上,可这位娘子着实是一位天生治业者,她先前就听得李掌柜暗地之中夸郁娘子,说若是早些年就让郁娘子来管他们,兆家的典当行怕是早就做到京城最大,能往江南那边开分店了。
在这般强大的郁娘子面前,胭紫早就将自己的小心思收拾好了,只希望自己能够做好坐稳内管家的位置,毕竟之后说不定还要在郁娘子手下讨日子呢。
胭紫思及此,小心翼翼地将身后的车帘放下,将外面的喧闹挡在了车外,生怕扰了郁娘子的休息。
“二丫,这么久没见,你胆子肥了啊!”
“什么二丫?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啊!”
“报官,你尽管报官,我们杜家是来抓逃妾的,正好让官府将郁桃那个小蹄子抓回去!”
胭紫被车窗外的喧闹吓了一跳,听到郁娘子的名字后更是慌乱地看了安坐在主位上的娘子,瞧着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而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不见丝毫慌乱或是气愤,而是让人安心的沉稳。
“胭紫,出去瞧瞧怎么回事。”郁桃听到了久违的旧人名讳,伸出嫩白细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很是晦气。
胭紫应了一声,小心地掀开帘子,看向前方的郁家小宅,原本这马车就是要停在郁宅前的,可如今被宅子前几人拦住了去路,出来看看情况,倒也是应该。
而她也怕给郁娘子惹上麻烦,小心没将马车内的人露出分毫,也在出来的一瞬间给门口的二丫使了个眼神。
二丫心领神会,朝着胭紫回了个眼神,目前的情况虽说难缠,可若是郁桃姐露面便会更为难,而她也毕竟不是之前的二丫了,就将面前这不知道发什么疯的雁秋还有她身后那鹿姨娘,哦不,杜夫人打发走就成了。
谁知道雁秋瞧见了她与胭紫之间的眼神交流,以为她是在向马车上的人求救,立马扭头叉腰朝着胭紫大喊道,“贵人,咱们是来抓逃妾的,这家的女人原本是我们浣纱镇杜家的小妾,咱们老爷夫人对她好得不得了,她却趁着家里忙乱偷了钱跑了出来!若不是有往来的商队说在津门瞧见了她们,咱们还不知道去哪讨债呢!”
“逃妾?偷钱?”胭紫被这大嗓门的女子搞得头晕脑胀,她下意识地回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心中却根本不信。以郁娘子的本事,怎么可能会当妾,又怎么可能需要偷钱呢?
“就她,就她,就这个丫头,是咱们杜家的丫鬟,也是她从我们家里带走的!”雁秋一手揪住了二丫的衣袖,生怕她会逃走,可心中却难掩愤恨。
说实话雁秋也不懂为何突然夫人就要到津门来寻郁桃和二丫,而当她看到来开门的二丫时,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是嫉妒和愤怒,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她就拽住了二丫开始了数落和控诉。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丫鬟,现在穿的比我还要好?!”雁秋的嫉妒并不是毫无理由,她如今虽说还做着丫头的活儿,可却是杜大少的房里人,更是杜夫人的左膀右臂。她已经从一个小丫鬟一跃成为杜家男女主人的心腹,却还穿着夫人赏下来的旧衣裳,而在她看到二丫的第一眼,她就认出这个死心眼的家伙穿的是京城最流行的细葛纱,还戴着一对漂亮的珍珠茶花,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跟着夫人一来到津门就去逛了街,而夫人给自己买了新衣裳首饰,却只给了她一支素银梅花簪子。
原本雁秋没觉得这素银簪子有什么不对,毕竟如今还是老夫人管家,杜家上下都是朴素度日,可当她看到二丫身上所穿、头上所戴的时候,心里面就变了味儿。
这可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以为离开了杜家的桃夫人和二丫肯定过得很苦,到时候她只要宣扬几句大少和夫人的好心,她们肯定就哭着喊着跟自己回去了,却没想到…
“什么逃妾,什么丫鬟?”二丫被雁秋抓得手臂生疼,不耐烦地挥开了手,她见有邻居也好奇地出来张望,赶忙否认道,“你若是病了就去找个医生看看,别在这儿发神经!再来碰瓷我就真报官了!”
二丫毕竟是练过一阵武的,一认真就将雁秋的手甩开了,直接将门摔在她鼻子上,插上门彻底不理会外面的纷扰,只剩下雁秋在门口跳脚。
而周围邻居见郁家这态度,也觉得这些人怕是瞧着郁家只有娘子来碰瓷的,不过也有人好奇地凑过来想要打探打探。
站在车辕上的胭紫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见站在正在捶门的泼妇身后的那位夫人突然转身朝着自己这边福了福身,“打扰贵人了,我们这就离开。”
雁秋被夫人喊住了,她红着脸也红着眼,朝着门口狠狠啐了一口,而杜夫人也就是先前的鹿姨娘却只是轻轻地扣了扣郁家的门,“二丫,我们还会再来的。”
等到郁桃所乘坐的马车绕了一圈儿,从宅子后门进去的时候,就见二丫惊魂难定地扑了过来,“桃桃姐!刚刚…”
“我知道”,郁桃点了点头,拉着她走向正堂,顺手给她倒了杯水,“你喝点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近因着郁娘子在外跑生意,郁宅常有人会来往,或是送帖子,或是送礼物,二丫刚刚听到叩门声时正在院子里打算盘,想都没想就开了门,却没想到会见到雁秋。
“还有鹿姨娘!”二丫打了个哆嗦,“你没看到刚刚鹿姨娘看我的眼神,简直要将我身上的衣裳扒下来,我的天啊,她们是怎么寻到这里的?来找咱们又有什么事?!咱们不是…”
二丫本想说桃桃姐不是早就拿到了和离书了么,可瞧了一眼呆立在旁边的胭紫后立马将话吞了回去,还对着郁桃使了个眼神。
郁桃却没有注意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她在想这杜家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姓选的真好啊…,。
添堵
第七十一章
和身旁焦躁气愤的二丫不同,郁桃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杜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杜夫人如此淡定,怕不是在浣纱镇做了什么手脚。
浣纱镇的事还得遣人去查,可杜家的事只要问问来往这边的船队便知,郁桃不愿让此事人尽皆知,便久违地联系了洪七,让他尽快问清楚。
她将这边的事安排好,还看了剩下的账本子,又翻了翻最近食肆的账本,才在灯下拈起了笔,打算给兆麟写封信。
“要写信?”二丫端了甜汤过来,见她要写信便就乖巧地过来磨墨,还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桃桃姐,你要是给赵大哥写信的话,也要说一下我最近帮他们整理了不少账本子,让他给我带些礼物回来…”
郁桃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转念一想最近二丫也的确是帮着做了不少事,她三言两语将最近的谋划与杜家的事写完,将位置让了出来,“来,你自己与他说。”
“啊?”二丫磨墨的手一顿,小声嘀咕道,“这还没成姐夫呢,就要给他汇报啊…”
郁桃端起甜汤喝了一口,没听清她讲了什么,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二丫赶忙摆手,见桃桃姐摇着头走开,便细细看了刚刚桃桃姐所写的,发现她只将杜大少的事简单说了,便不满地嘟了嘟嘴,提笔将杜家人今日所作所为全都写了上去,还大写特写了自己的委屈,替桃桃姐叫不平。
等郁桃回来的时候,二丫已经将厚厚的信纸塞进了信封之中,还狠狠地拍了两下,似乎是要将之前受的气都封进去,好让未来姐夫为自己好好出一口气。
郁桃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给兆麟写信说明,倒不是为了他帮自己出气,而只是要向他说明一句,怕因着自己的事耽误他的谋划。在她看来,这只是合作者之间应该做的,却不想被二丫横插一脚,通篇都成了撒娇,也不知兆大人收到这封信时,会是何表情。
洪七的动作很快,杜家的事很快就被查清楚了。原来当郁桃领了和离书离开浣纱镇后,鹿姨娘就立马成了杜夫人,可就在杜大少力排众议给了鹿悠悠一个盛大的婚礼后,杜家的生意诡异地遇到了麻烦。
这一次的麻烦却是连经年的老夫人们都差点翻船,此后更是大大小小的麻烦不断,杜家生意一落千丈,收入大不如前。
“可是此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郁桃对杜家如今的情况并不意外,在她看来杜大少就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杜家的老夫人们倒是很有能力,可惜摊上了这么个儿子。
洪七转了转不离手的扇子,带着笑意说道,“杜家生意上的事是与你无关,可杜老夫人外出烧香的时候遇到了当年给你同杜大少批命的那位老道人,老道人得知你被休弃之后在街上破口大骂,说杜家不识好歹,将福星拱手让人,还说他们得此报应是活该!”
“福星?”郁桃不由得露出了个嘲讽的笑,若说郁桃是个福星,那她肯定是福星中的雷锋,专门利人毫不利己。
洪七似乎对她这表情很满意,哈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了之后才继续说道,“那老道人也是性情中人,将你那婆婆骂的满面通红,还拽了她的钱袋子,说是当年看在你这个福星的面子上才给她打了折,如今既然福星不在她家,就要将那些钱要回来。”
“这事可是闹得浣纱镇人尽皆知,嘿嘿”,洪七见她的脸色不妙,笑得更是畅快,“随后你那婆婆就病了,好久没有出来谈生意,杜家的好几个铺子都关门了。随后便有人到处打听你的消息,说是杜老夫人梦里梦到你,你在梦里…哈哈哈…”
郁桃见他眼泪都笑出来了,就知道这后面跟着的不是好话,只得轻叹一声给洪七添了茶。
洪七笑了个痛快,喝了口水接着说道,“你那和善的婆婆说是自己总是梦见你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实在是可怜你,才想着要寻你回去,说是愿意养你一辈子呢!”
郁桃几乎能想象杜张氏抹着眼泪说这话时候的模样,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这可真是…”
“哎”,洪七唤了她一声,见她瞧过来便挤眉弄眼,“我可是打听到了,这一次来的可不只是现在的杜夫人,还有你的前夫呢!”
郁桃更是扶额叹息,她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件事的全貌。杜老夫人虽说后悔了,却不可能放下身段来津门找她,况且她也觉得她来并不如杜大少来的效果要好,毕竟郁桃先前可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他好些年,要说她对杜大少没有感情,她是不信的。
可杜大少更不会放下身段来找她,这任务便落在了不情不愿的当家夫人身上,她几乎能猜到杜大少会怎么说,“这是后院儿的事儿,我一个爷们儿管什么,既然娘要你接她,你把她接回来还放在老宅不就行了。”
鹿悠悠肯定是不愿意的,可她却拗不过杜大少,更怕他亲自去了后会跟自己发生什么,便含恨跟了过来。而杜夫人不愿意做的事,自然就落在了上蹿下跳的雁秋头上,就像昨日一般。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洪七啪地将扇子合在手心,看向她的表情多少带着些玩味。
郁桃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杜子腾在这里,倒是好办许多。”
“哦?”洪七挑了下眉,“你要去见你那前夫?哎呀呀,我可真心疼…”
“心疼?”郁桃瞪了他一眼,“那不若你帮我出头,就说我这从浣纱镇来的小女子已经是你的人了,杜子腾肯定不敢和你争…”
“别别别”,洪七一头冷汗地站了起来连连摆手,“郁娘子,我可是刚刚帮了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呢!”
“恩将仇报?” 郁桃笑着看他,装作不懂的样子说道,“这怎么就是恩将仇报呢?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还很会挣钱,怎么想也不亏吧?”
“亏!”洪七扬声喊了一句,又反应过来想要改口,又觉得不太恰当,只能擦着汗拱手求饶,“郁娘子!您可别打趣我了,若是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尽管开口,只要不再说这诛心之语便好,若是让兆爷知道了,我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洪七虽说爱看热闹,口舌之中也爱占些便宜,却明明白白兆麟的心思,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玩笑。
他被郁娘子气了个半死,翻了个白眼说道,“行吧,我瞧着你这牙尖嘴利的,肯定不会吃亏的。不过人心难料,你要是去见杜家人,跟我说一声,我带人陪着你去。放心放心,我只在外面候着,等你的信号,如何?!”
郁桃倒也不是真的不识好歹,点点头收下了他的好意。
不过郁桃还没给杜家人下帖子约时间,就收到了何家的帖子,帖子上说的很委婉,说是受故人所托,想要约郁娘子见上一面。
“何家?哪个何家?”接到郁桃消息的洪七一脸困惑,实在想不出津门有哪个何家。
郁桃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想错了方向,“是在津门县开桑蚕坊的何家。”
浣纱镇养蚕的户数不在少数,除了缫丝外还有不少就直接运来了津门,倒也是一门生意,何家就是做这门生丝生意的,在津门的铺子也开有小二十年了。
“怎么找了个卖虫子的”,洪七无聊地挥了挥扇子,感觉这杜家有些看不起郁桃,更看不起他们兆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