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原本兴奋的几人脸都僵住了,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
半晌,还是张大妮最沉不住气:“我们大虎他爹是老大,为家里付出最多,怎么也该从老大开始吧。”
秦盼弟见公爹没表态,生怕就这么定了,不停地给何兴民使眼色,示意他说话,然而何兴民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没出声。
秦盼弟无奈,只得小声道:“人家要的是个会杀猪的,以前六叔杀猪的时候,兴民都有去帮忙的。”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咱们这些村里人,以前杀猪的时候谁没在一边看过,搭把手什么的,这能有多难!”张大妮听了秦盼弟的话不服气地反驳。
何兴家从刚才听到她俩在那讨论杀猪起,表情就很是怪异,这还得说到他那能听得懂动物说话的能力了。
记得上辈子还小的时候,他告诉父母动物说了什么,父母都不相信,以为是他幻想的,后来大一点能表述清楚了,父母一再验证后,才相信了这件事,并且叮嘱他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父母去世后,他就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了。毕业后在充满钢筋水泥的大城市打拼,整天和数据打交道,他既不养动物,也不在动物园工作,这个能力其实对他没什么影响了。偶尔听到两只鸟聊天,他只当是两个人在那八卦了。
可这绝不意味着他能够去杀猪!你想啊,你把猪绑好了正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在那惨叫着,本来语言不通吧,只当没听见了。
可现在语言通了,你刚拔出刀,那边叫道:“救命啊!杀猪啦!”
你咬牙把刀插进去,那边临死前最后呼喊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杀猪魔!”
这简直和杀人的既视感一模一样好不好。何兴家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突然听到“嗷”一嗓子,把他吓一大跳,简直跟给他想象的画面配音似的。
他转头一看,张大妮正拧着何兴国腰间的软肉转圈呢,估计是刚才他走神时何兴国说了什么让她不满意的话。
“好了,去屠宰场上班也要等到夏收以后了,今天天晚了,都回去休息吧。”何金旺拍了拍桌子,让众人散了。
天刚蒙蒙亮,大伙就起床准备去干活了,中午的太阳太毒,都想赶在中午前,多收些麦子,所以现在上工时间也早。
何兴家也不情不愿地起床了,何有树既然说了让他今天去上工,他总不好违背,毕竟人家也是为他好。
至于昨晚的事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何兴家也能理解何金旺和李二英,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工作给谁都不合适。
不做庄稼汉,不知农民苦呀。何兴家才上工干了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头晕眼花,而且总觉得浑身都是扎扎的,特别不舒服。勉强坚持到快中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天热中暑了,还是头上的伤没好全,看人都是重影的,最后华丽地晕倒了。
李二英见何兴家又晕了,吓坏了,忙让老大老二把他抬到阴凉处,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他看看。赤脚大夫杨老头给他检查了下,说他就是伤没好全,还有些虚,累着了。
何有树听说了也是无奈,见二嫂子李二英眼巴巴地看着他,只得叫他们把何兴家送回去,继续养伤了。
麦田另一边,专门划了块地给城里来的知青,大岗村生产队不算大,这些年来了还留在这儿的知青总共也就9人,其中一个娶了个村里的媳妇,平时不在知青点住,剩下的8人4男4女,如今都聚在这里,包得严严实实地在割麦子,只是除了来得最早的老大哥陈阳以外,其他人干活都不怎么麻利,磨磨蹭蹭的,进度明显比旁边村民慢了许多。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休息,大家都聚在树荫底下,掏出早上准备好的干粮开始吃饭,干完活后谁也没精力再回去做饭了。
潘晓晓坐到程茵的身边,两人都是去年刚来的,平时比较要好。她是个活泼话多的性子,干了半天活也丝毫不影响她八卦。
这会儿她正给程茵传播她新得到的消息:“茵茵,你知道刚才那边乱了一阵是因为什么吗?”说着不等程茵回答就自己接着道:“有人晕倒了!”
“谁晕倒了?”程茵配合地问。
“何兴家,就是那个村东头何金旺家的老四,长得挺俊的。”才来了一年不到,村里都有哪些人潘晓晓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我知道,就是前段时间从山坡上摔下来碰到头那个。”旁边许文科听到了两人说的话插嘴道,许文科也是去年和她们俩一起来大岗村生产队的。
“嗤,你们来得晚知道什么呀,何兴家那是每年一到农忙就会受伤的人。”比他们早来两年的邹凯轻嗤一声。
“啊,那他这样大队长都不管管吗?”潘晓晓好奇地问。
“管什么,你没看大队长也姓何吗,都是亲戚谁会管,人家只会管我们这些外来的。”
“你们小声点,别乱说。何兴家和我们不一样,他是有父母兄弟在这儿的,他就是挣得公分少,总不会饿着他,大队长管他那么多做什么,横竖有他的家人替他操心。我们要是不干活,挣不到公分,粮食可是不够吃的。”陈阳无奈地出声道,只觉得邹凯本来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这两年下乡生活磨练下来,越发孤拐了。
你说你管人家何兴家干嘛,人家就是天天不干活,也吃不到你的粮食。还在背后议论大队长,要是让人听到刚才的话,指不定以为知青点集体对大队长有意见呢。看来以后还得提醒一下他们,别没事给自己找点事。
其他人听了陈阳的话,都沉默下来,不少人想起自己的家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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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兴家回去躺了没一会儿就醒了,见是在自己屋里,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他才刚来这儿一段时间,就晕好几回了,这还成个病秧子了。
经过了这短暂的一上午,何兴家深刻意识到了这农活真不是好干的,怨不得人人都想去城里当工人呢,要不是他这杀猪的心理障碍太大,他都想去争取这杀猪的活了。
中午大家回来吃完午饭后,各自休息了一会儿。李二英怕何兴家不舒服,还是把饭给他端到屋里来吃的。
何兴家吃完了饭,一抬头见李二英正面露纠结地看着自己。
“娘,怎么了?”
李二英勾头看看门外没人,又把门关严实了,才转身对何兴家小声说道:“昨天那个事你怎么想的?”
何兴家一愣,对上李二英的目光,明白她是在说屠宰场工作的事,一时间没想好怎么说。
李二英见他没答话,以为他不好意思,索性继续说道:“我看你这身体也不是个干农活的材料,不如我跟你爹说说,把这个工作留给你,就是先别让你两个哥哥知道。”
这是打着木已成舟的主意。何兴家闻言有些感动,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干农活的材料,原身不过是偷懒习惯了,老娘虽然有点偏心,但毕竟自己是被偏爱的一方。
可问题是杀猪这活他真干不了呀!
何兴家眼珠一转,一副忍痛割爱的表情,说道:“娘呀,这活还是留给我两个哥哥吧,这两年我挣得公分连自己吃都不够,全靠你和我爹贴补我,我都占了你们大便宜了,哪好意思再去和哥哥们抢。”这话说得何兴家自己都觉得一股白莲味。
“胡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挣得公分我愿意贴补谁就贴补谁,看谁有意见!你等着,我这就去和你爹说把工作留给你。”李二英闻言反而越发坚定了。
何兴家一看演过头了,立马往回兜。
“娘,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咱们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好显得你一碗水端不平不是。何况哥哥们都有家小了,大虎可是咱家长孙,二嫂肚子里也又怀了一个,不像我,光棍一个。”
听到何兴家提起孙子辈,李二英明显犹豫了。
“你可想好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以后再想找县里的工作可不容易。”
“我想好了,娘,这回的工作就让大哥或者二哥去吧,我们是亲兄弟,不好为了一个工作伤了和气。”何兴家说着又愧疚地低下头道:“都怪我这身体不争气,才干一点活就晕倒了,农忙都没怎么参加。”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是自己想晕倒的。你都把工作让出去了,我看谁还敢怪你不干活,这回呀,你就多休息几天。”李二英说着心疼地让何兴家赶紧躺下休息。
“娘啊,你看我这老躺着也不是个事儿,明天我想去县里一趟。”
“你要是想去还是等到过两天麦子收完了再去吧,省得村里人看到了说闲话。”
“那行吧。”何兴家一想也是,农忙自己不参加就算了,到处乱晃地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以为自己装病呢。虽说最初原身动机不纯吧,可自己头晕恶心地受了不少罪,还有今天的晕倒,绝不是装的。
“我给你拿点钱,到时候你去县里割块肉,最近忙了好一阵儿,咱们也补点油水。你顺便再去看看小五,他不是说要留在县里学习,去参加什么工厂的招工考试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要是能考上咱家就有两个工人了。”李二英想起吵着要吃鸡蛋的孙子,咬咬牙从兜里掏出个装钱的布袋,递给何兴家一块钱和一张肉票。
“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可别乱花。”
何兴家见目的达到,便痛快地答应下来。心想等以后自己找到赚钱的门路,多给老娘一些钱。
李二英说完了事,就转身出去了。结果她刚一出门,何兴家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说话声。
“老二,你不去上工,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干嘛呢?”
“娘,我这不是等你嘛,你和四弟关着门在屋里说什么呢?”
“老娘说什么还用得着跟你交代,赶紧给我干活去。”
随后响起了两人脚步走远的声音,何兴家勾唇一笑,这个何兴民。
第3章 .县城
晚上大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李二英突然开口道:“小四伤还没好,我打算让他多休息几天。”
张大妮闻言正要发作,又听李二英接着说道:“他说这些年挣的工分少,占了哥哥们不少便宜,所以这次屠宰场的工作就不和你们抢了。”
张大妮原本到嘴的话生生地转了个圈:“小四既然伤没好,就让他多歇歇吧,横竖咱家也不差这点公分。”
其他几人也是掩饰不住的欣喜,连忙附和。尤其是何兴民,中午见李二英和何兴家关起门在屋里说话,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总怀疑李二英是想私下把工作留给何兴家。至于何金旺,听了李二英的话也有些诧异,但是什么也没说。
过了两天麦子收完了,村里人也不那么紧张了。何家的气氛倒是越发怪异了,何金旺还没想好工作给谁。
何兴家没管这些,他收拾好李二英让他带给何兴业的东西,正准备往县里去。结果还没出门,就叫何燕拦住了,将他拉到一旁问他,为什么要把去屠宰场工作的机会让给别人。
何兴家有些奇怪,都是她哥哥,谁去对何燕来说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她也是个偏心眼儿。可翻了翻记忆,原身过往喜欢跟村里的男孩漫山遍野地疯玩,没见跟何燕这个妹妹关系有多亲密。
“谁去上班对你有啥影响?人家也不要女的。”
何燕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傻不傻呀,你要是留在县里了,那不是能给我找个县里的嫂子,没准儿……没准儿以后我也能去县里呢。”
何兴家看她说最后一句时,那一脸的羞涩,觉得她的潜台词是:没准以后能给我也介绍个县里的对象。不由得感叹,这姑娘才16岁都开始为自己打算了,还懂得曲线救国,先找个县里的嫂子,难怪她想让自己去县里上班呢。
打发走了何燕,何兴家抓紧往县里赶去。村里就一辆牛车,还得用来拉粮食,生产队干部们宝贝得不行,加上这年头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也没有几家,也就大队长家有一辆,给儿子结婚买的,所以平时大伙去县里基本都是靠走的。
何兴家农忙都没怎么参与,哪好意思去问大队长借车,他也只能走着去了。路上走着无聊,他想起了何家人,就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何家这一大家子,何金旺是个大家长,李二英是个偏心娘,老大是个耙耳朵,媳妇是个母老虎,老二是个心机男,媳妇是个小白花,何燕是个机灵鬼。何娟还没见过,但从记忆里看貌似是个受气包?至于何兴业,何兴家从记忆里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当年李二英生了何娟后,好几年没开怀,一开怀又连生了三个。尤其是原身和何兴业,年纪只差了一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的,男孩子小时候玩在一起,关系还不错。
上学时两人也只错了一年,不像前面三个大的不想学也学不会,上完小学就不上了,原身和何兴业的成绩都还不错,也都上了镇上的初中。确切地说,原身属于那种在学习上脑子灵光的,成绩其实更好,加上他长得好,专挑了父母的优点,李二英那时候是一心指望原身能够考上中专,毕业了分配工作当个干部的。
问题就出在读高中或者中专是要去县里读的,在县里读书除了学费还得要寄宿费和伙食费,可当时家里的条件只能够供一个人继续上下去。换句话说,原身当时如果考上了,何兴业就没学上了。结果原身临毕业那一年,突然变得更爱玩了,心思都没用在读书上,自然是啥都没考上。反倒是后一年毕业的何兴业,虽然没考上中专,但他考上高中了。
而原身之所以在那一年变得更爱玩儿了,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何兴业的引导,什么斗蛐蛐斗陀螺,都是何兴业引导原身开始玩的,他自己读书却更用功了。
原身这人压根没发现弟弟的心机,初中毕业没考上就回来开始挣工分了。他这人也挺逗,农闲时天天上工,一天都不落,农忙时就各种意外,上不了工。原身是把所有的聪明点,全都点在让自己怎么能既得公分又不那么累上了。
现在何兴家顶替了原身,虽然他发现了何兴业做的事,也无意替原身打抱不平。说到底都怪原身自己意志不坚定,教育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自己不争气也别怪别人耍心机。不过由此也可窥见何兴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如今是1974年,现在没有高考,只有工农兵大学,想上大学全靠推荐。何兴业如今除非考上那些工厂的招工,否则也只能回来种地。而这也是他这次农忙没回来的理由,说是要复习参加招工考试。
何兴家脑子里想着这些,也没耽误走路。饶是如此,他也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