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墨染身侧的墨韵隔着车幔低声道:“陛下,城门关了。”
见此状况,徐幼薇心里先是一喜,紧接着便去看东寄月的脸色,就怕这位巫王仗着艺高人胆大杀出去。以他的武力还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东寄月只思索了一瞬,淡淡道:“回去吧。”
徐幼薇倏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没想到东寄月竟然这么容易便放弃了,她还以为这人不会将这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
“巫王陛下,你不出城了?”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东寄月瞥见她脸上的惊色,笑道:“不正如你所愿么?”
徐幼薇迟疑:“我是不想让你出城……但是我还以为你会……”
“带着你们杀出去?”东寄月笑了笑:“我虽自负有几分本事,但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傻子。”
徐幼薇一愣,想起这些时日,这位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如此,遇事能屈能伸,手段半点也不含糊。
她心中倏地一惊,不禁反省自己是否被他给误导了,遇见这么一个人,很多人第一关注的肯定是他出神入化的武功,总会下意识的以为,这样宗师级别的高手定然是不入世的高人,行事自然有宗师的傲气,但这人却不一样,他手段心智一样不差,更是会权衡利弊。
墨染与墨韵得了令,便将马车赶到了一间偏僻的别院里。
祁邶夜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徐幼薇虽没被限制行动,但墨染与墨韵守在门口,她想悄悄出去找救兵,也不可能。
太阳逐渐西沉,霞光染红了半个天际。
徐幼薇拿了些干粮给祁邶夜送去。
屋内,祁邶夜屈膝坐在榻上闭目休息,听见开门声,祁邶夜睁开眼望去,眉心一蹙:“你怎么来了?”
徐幼薇摇了摇手上的竹篮,笑了笑:“给殿下送些吃得。”
祁邶夜看了一眼篮子没再说话。
徐幼薇坐到他身侧,将篮子打开,把里面的大饼端出来放到他身前:“这里条件比较简陋,只有大饼。”
祁邶夜瞥了一眼大饼,皱着眉头,并未伸手。
徐幼薇只当他嫌弃大饼粗淡,劝慰道:“这大饼虽粗淡了些,但味道还行,我知你不习惯吃这样的东西,但如今这般情形,你总不能饿着吧?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你若不填饱肚子,倒时又如何寻机会逃遁?”
祁邶夜抬眼静静的看她:“这些话,真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你与我同在宫中长大,又有何区别?”
徐幼薇怔愣片刻,忽然想起今世的徐幼薇确实如此,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物质上真没有受过一分苦,她对大饼的记忆,还是前世街边的小吃摊。
祁邶夜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徐幼薇将脑中的想法甩开,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会长大,会经历世事,会有感悟,会有自己的追求。”
祁邶夜沉默良久:“同他离开,便是你想要的?”
徐幼薇心想当然不是,她只想回玉霄城,远离男女主,远离东寄月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过无忧无虑,混吃等死的日子。
但这话却不能对祁邶夜说,她在他眼里可是爱慕东寄月无法自拔,愿意为他牺牲性命的形象,再说,有连心蛊在,也只有这个关系,才能很好的解释她为何如此在乎东寄月。
徐幼薇只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是,他便是我的一切。”
祁邶夜瞳孔微缩,静静看了她半晌,终于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徐幼薇将大饼撕碎递给他:“总要吃一些。”
祁邶夜接过来,细嚼慢咽的吃了。
徐幼薇这才笑道:“这才对嘛,不管遇上什么,吃饱肚子才有希望。”
两人便这样一个吃一个看,眼见祁邶夜吃了两张饼,喝了半壶水,徐幼薇才离开。
……
早春的白日总要短一些,夜幕很快降临,吞没了最后一丝日光。
微风吹来,别院里的玉兰树晃动着娇嫩素净额花朵。
正是玉兰开花的时节,清新淡雅的玉兰香轻柔的散在院子各处。
徐幼薇在榻上蜷缩着身子,五脏六腑像是被火灼烧,让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从打开的木窗外飘进来的玉兰香,非但没让她好受几分,反而隐隐觉得反胃。
细密的汗珠布满了她的额头,徐幼薇紧紧攒住被子。
她想东寄月毒是又犯了,也不知是否何今日这一通动手有关?她疼得想骂娘,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呻吟,心里将这该死的连心蛊诅咒了个遍,却也毫无办法。
只能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静静的熬着。
突然,开门声响起。
徐幼薇一抬眼,便看到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
俊美到极致的面容,冬日寒潭般冷冽的双眸,柔顺如鸦羽的乌发。
不是东寄月还能是谁?
他踩着月光,缓缓走来,静立在塌前。
徐幼薇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使不上半分力气,只有气无力的问:“你怎么来了?”
东寄月并未回答,只低头瞧着她。
今日动了内力,他便知会引发身体里的毒,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尚能忍受,但是,她不一样。
东寄月看着她像小猫一般蜷缩着身子,那样的柔弱,那样的无助,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是草原上的孤狼,从未有过半分属于人类的羁绊,但眼前的女子,却因连心蛊的缘故,同她性命共享,分享疼痛,她能知道他的疼,他也能知道她的痛,好像天地间,多了另一个自己,从未有人能像他们这般,如此的不分彼此。
莫名的,她成了他的羁绊,不管他是否愿意,不管他是否在乎,这个女子,于他终究与旁人不同。
徐幼薇正想着东寄月夜里入她的闺房,到底是为了什么缘由?难道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
若非说话都没有力气,她早就想骂他变态了。
突然一只如青竹般修长白皙的手握住她纤细的皓腕,身体慢慢变得暖洋洋的,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他这是在给她渡内力吗?
徐幼薇垂下眼眸,静静的享受着。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徐幼薇身上的疼痛终于缓了过去。
她看着面色入常的东寄月,有些奇怪:“你不痛么?”
东寄月收回手,语气淡淡:“这点痛,习惯了。”
徐幼薇一愣,习惯了?这是她第二次听他这般说,可是哪里有人会习惯疼痛?除非这个人一直处在这样的疼痛中。
她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或许是夜晚的月光太温柔,又或许是在她疼痛得快要死去的时候,他从天而降,像神灵一般拯救了她。
一瞬间,她的心也变得柔软了,不由自主的伸手拉住他的手,仰着脸看他,笑道:“习惯疼痛的人总该有一段倒霉的往事,但是,上天待你还是挺好的,你看,以后不就有倒霉的我陪着你了么。”
东寄月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垂眼看她,苍白憔悴的面容,黑亮润泽的眼睛,故作轻松的笑容,不禁一笑:“你说得对,总会有人比我更倒霉。”
徐幼薇一愣,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味,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东寄月轻笑道:“那些让我倒霉的人,或许正后悔生而为人。”
徐幼薇忍不住一抖……好凶残!
东寄月抽回手,淡淡道:“夜深了,快睡吧。”
他走后,徐幼薇抱着被子打滚,唉,她脑抽了才会同情这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第41章 .逃脱·✐
翌日,天空阴沉沉。
厚重的乌云堆积,黑压压一片,大雨将至的景象。
徐幼薇抬头看了一眼天,将窗户关上。
在这间别院里已经待了两日,外面恐怕早就兵荒马乱,祁邶夜的失踪,也不知凤止山是否瞒住,许是早就向皇上回禀,一国太子被掳,还是在堂堂皇城之下,临都还不得翻了天。
但徐幼薇也毫无法子,在别院里的这两日,墨染与墨韵的看管下,吃食都是从外面送来,她连院门都没踏出一步,更何况还有东寄月尊大神在,想要寻个机会将祁邶夜的消息传出去都不行。
她压下心里的焦躁,去给祁邶夜送吃食,
许是听进了徐幼薇的劝慰,这两日来,祁邶夜的心态是相当的好,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也不像是被掳的人质。
徐幼薇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这两日唯一让她高兴的便是膳食丰盛起来,也不知墨韵从哪里找了一个厨娘,极擅长做清淡的晋菜,味道比之宫里的御厨也不惶多让。
祁邶夜姿容有些狼狈,这两日墨韵可一点也不把他当太子,梳洗沐浴这些事情更是想都不要想。在屋里关了两日,他身上隐隐有些味道
即便在如此恶劣的对待下,祁邶夜面上也无半分怒色,这份涵养与气度实在让徐幼薇佩服。
祁邶夜接过竹筷吃起来,他吃相很优雅,是宫廷里训练多年的礼仪。
不一会儿,饭食便吃得七七八八。
徐幼薇见他吃饱了,便将碗筷放回竹盒里,准备离开。
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徐幼薇一怔:“殿下,怎么了?”
祁邶夜狭长的黑眸凝睇着她:“陪我说说话吧。”
徐幼薇犹豫片刻,便应允了。
两人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徐幼薇将食盒放到一旁,笑道:“连日来殿下这般镇静,我以为殿下不会担忧呢。”
祁邶夜顿了下,忽然道:“你以前都叫我太子表哥,不必如此生疏。”
徐幼薇愣然,失笑道:“殿下,你是大晋的储君,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如今长大了,哪里还敢冒犯,这点分寸还是明白的。”
她不明白祁邶夜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事,总觉得这几日祁邶夜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总爱说一些小时候的事。
祁邶夜垂下眼眸,迟疑道:“你还在怨怼,我误会你对宛云下毒之事?这事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相信你。”
徐幼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一开始是怨的,我与殿下多年情分,却不得一分信任,那时的我又委屈有难过,但是,皇后姨娘说得对,殿下是储君,是大晋未来的天子,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更何况殿下也将此事压了下来,算是保全了我。”
祁邶夜见她神色不似说谎,眼眸里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他也不知自这是怎么了,原想若她怨他,他定然会尽全力补偿,但现在得知她不怨他,这本该是好事,他却觉得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徐幼薇自不知祁邶夜的心历路程,她总算明白祁邶夜这几日态度变化的缘由,原来是心怀愧疚。她不由得笑了笑:“殿下不必愧疚,来皇宫这些时日,若非有殿下相互护,我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无论如何……我是感激殿下的。”
祁邶夜看着她干净温暖的笑容不禁一怔,以前跟在他后面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明媚少女,姣好的面容如盛开的玉兰,清新淡雅,让人眼前一亮。
祁邶夜不自在的侧开目光,低声道:“既然如此,你还可以同以往一般唤我。”
徐幼薇愣了愣,没想到祁邶夜还在提这话茬,她沉默片刻,并未搭话。这人可是男主,如今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同他扯上关系,这一声太子表哥,倒越发像恶毒女配了,她躲都来不及,哪里敢主动找上去,再说,书里的凤宛云可说过,非常看不惯太子这个表妹,跟在太子身后,一口一个太子表哥。
祁邶夜失望的垂下眼眸:“你还是怨我么?”
徐幼薇失笑道:“我给殿下说个故事吧,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偏僻的小国,小国的国君非常宠爱一位美丽的少年,少年与国君同游果园时,吃到一个很甜的桃子,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给了国君。国君欣然接受,便认为少年将桃子分式给他,是对他的喜爱,等国君对少年的宠爱淡薄了,得罪了国君,国君便以这个人曾经给我吃他吃剩下的桃子的罪名杀了少年……殿下之意我明白,但是殿下乃大晋未来天子,礼数不可废,少年之所以招来杀身之祸,便是不守臣礼,僭越之故。”
祁邶夜怔然半晌,终是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我,也罢,是我之过。”
徐幼薇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她眉心一蹙,便想开门看看。
祁邶夜紧紧拉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别去,在这里坐着。”
徐幼薇起身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了隐隐的猜想,难道是有人闯进院子不成?
刚想坐下,门便被一脚踹开,呼啦啦闯进一群穿着黑甲手握军刀的禁卫军。
领头的是凤止山,他瞧见祁邶夜,忙领着一群禁卫军跪下。
“臣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祁邶夜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淡淡道:“起来吧,院里的歹徒呢?”
凤止山羞愧道:“臣进来时,歹徒已经人去楼空,臣办事不利,请殿下降罪。”
祁邶夜摆摆手:“不怪你,这群歹徒身手不凡又狡诈,没抓住他们不是你的错。且你能这般快赶来,当是救驾有功。”
凤止山起身来,谦逊道:“臣不敢居功,这一回还得仰仗殿下足智多谋,留下了记号,臣才能寻到这间别院。”
徐幼薇听到此处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怪不得祁邶夜没有丝毫担忧之色,原来他早就留下记号,只等着凤止山上门营救。怪不得拉着她说话,恐怕是担心她被东寄月等人带走。果然不愧是男主,心计手段半点不差。
听见东寄月等人离去的消息,徐幼薇松了一口气,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东寄月没被抓住,她的小命也没有了危险,祁邶夜安全回宫,她也不用无法给皇后姨娘交代,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祁邶夜又命令凤止山将别院里外搜了一遍方离开。
徐幼薇坐上马车,与祁邶夜一同回宫。
眼见祁邶夜要上马车,凤止山欲言又止的道:“殿下,乡君与歹徒关系匪浅,您不如换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