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念千千万万遍的《静心咒》,恐怕也做不到其中道法所言的“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欲念一旦滋生,就很快会如燎原的火势一般蔓延开来,再历经门外吹拂过来的风,霎时间就形成了难以概述其一的火势。
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茧,碰到人的时候会有点儿粗粝的触感,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吻更深一点,只是在这恍惚之际,谢妧也依然能感觉到景佑陵原本放在腰后的手也顺着往上。
来势汹汹,也没有一点儿克制的意思。
谢妧知道剪翠还在外面,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只一声堪堪如细吟一般的声响,在她刚刚谈及破戒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当真的。景佑陵在心中默念《静心咒》尚且不能遏制心中情动一二,更何况是谢妧。
自年少起,她就从来没有再对过其他人动过心。
只是现在外面还在传来声响,乌使在处理完后续的事情以后也回到了这里,剪翠看到乌使回来,也赶紧迎了上去,问道:“你可看到殿下和将军?刚刚他们才吩咐过我去准备餐食,谁成想我才一转眼,殿下和将军就不见了。”
剪翠的声音甚至还有点急,毕竟之前谢妧就曾经遭遇过秋猎的事情,现在突然不见了人,就更加是有点儿着急。
虽说是按照道理来说,在景家应当是出不了什么事情,但是毕竟这么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不见,剪翠必然还是会担心。
随着一门之隔,其实声音听得不算是真切,只是在这个有点逼仄的环境之中,这样说话的声响好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谢妧听得连耳廓都有点发烫,景佑陵却丝毫不为其所扰,甚至还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细密的触感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谢妧用气音说道:“剪翠还在找我们,我们不出去吗?”
明明是她先勾起的心思,现在缴械投降的人,也依然还是她。
“殿下刚刚不是说到破戒吗,”景佑陵轻声,“怎么个破戒法?”
说来他们两个人也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过后的,但是现在站在这个没有一点儿光亮,只能凭借着外面的月色照进来的光亮,才能勉强得以看清他的眼眉。
甚至都不敢发出来什么声响。
景佑陵见谢妧不答,换着问道:“还是说,殿下想着现在——”
他看着她此时说得上是潋滟的眼睫,轻声笑了一下,“就这么出去?”
外面的乌使显然也是不知道谢妧和景佑陵到底在哪里,对剪翠说道:“诶,公子不是一下了马车连景桓之都没打声招呼就往院子中来了吗?我也没看到公子和殿下啊,你先别急,想来是有点什么事情。有公子在,不会有贼人动得了殿下的。”
耳雪像个小煤球一样在他们这里跑来跑去,时不时叫唤上两声。
剪翠像是有点放下心来,“你说的也对,有将军在。只是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到底在哪里,恐怕是刚刚出锅的饺子都要凉了,现在又不是夏日里,眼瞧着天就冷了,刚出锅的饺子根本放不了多久。”
她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乌使道:“你们家公子吃饺子不蘸香醋吗?”
乌使啊了一声,“哪个说的,我跟了公子这么多年,公子明明就是蘸醋的啊。”
乌使这话说得义正言辞言之凿凿,毕竟他确实是跟在景佑陵身边多年,对于景佑陵的习惯也相当了解,现在有人对于景佑陵的习惯胡说八道,他自然是要出言反驳的。
谢妧在门后听的,突然觉得有点儿好笑,看着景佑陵的神色道:“当真?”
景佑陵将之间谢妧有点儿乱的头发拢好,然后将有点皱褶的衣物也给理好,用手指拂了一下谢妧的唇,听到她问这句话以后略微挑了一下眉,语调有点淡。
“殿下若是多遇见几次燕小侯爷,恐怕以后就真的都不用蘸醋了。”
……
谢妧和景佑陵从房中出来的时候,剪翠正在外面找了他们两人大半天,耳雪跟在剪翠的后面,也随着就这么跑来跑去的,乌使倒是说不上是什么着急,跟在剪翠后面就这么慢悠悠地走。
两个人将这整个院子寻了一个遍,都没有看到谢妧和景佑陵的踪影。
而剪翠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就听到了耳雪跟在自己脚后叫唤了两声,这才看到了站在寝屋走廊上的谢妧二人。
谢妧刚刚在房中静了片刻,所以现在看上去和之前一般无二,只是若是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她的眼睫其实带着一点儿水雾,只是月色朦胧之下,看得并算不上是真切。
而景佑陵则是一如既往地,说不上是有什么表情。
仿佛刚刚在房中商讨的,当真是什么佛偈和政务要事。
剪翠一向都知道分寸,看到这两人出来,快步走了过去,也没有多说什么,“殿下,将军,餐食都已经准备好,现在可以过去厅堂之中用膳了。”
耳雪似乎是因为刚刚被关在门外而觉得生气,所以现在朝着谢妧和景佑陵两个人叫唤了两声,大概是因为觉得受到了委屈,所以现在乌黑的眼睛湿润润的,哒哒地在谢妧身边跑来跑去。
自从入了秋以后天就越来越晚得快了,之前他们进府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日暮,而现在则是月色悬在了天幕之上,莹白的月光洒了下来,笼罩在地板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银霜。
在这银霜满地之中,景佑陵拉住了谢妧的手,剪翠在刚刚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悄悄退下了,连带着耳雪,虽然耳雪却实在不像是很乐意的模样,朝着剪翠叫唤了两声,还是最后被剪翠给合上了嘴,直接抱走了。
乌使站在原地挠了一会儿头,看到谢妧和景佑陵出来,朝着剪翠嚷嚷道:“你看吧。我就说殿下和将军两个人在府中必然不会有点什么事情的,你还急得到处找,我就说他们必然是突然有事。”
乌使看向景佑陵,“是吧,公子。”
说是有事,那倒也确实说得上是有事。
剪翠将耳雪揣在自己的怀中,耳雪一直在唔唔唔地挣扎着,原本她已经走出了几步,听到了乌使说出这样一番话以后,原本还说得上是平静的神色变动了一下。
而乌使却像是丝毫没觉得有任何不对一样,还在目光殷切地等着景佑陵点头应声。
剪翠毕竟是在宫中伺候过的,但是乌使却自幼是跟着景佑陵在将士堆里长大的,接触过的姑娘家本就不多,其中还有很多是为了景佑陵而来。
所以自然也是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一时静默以后,景佑陵嗯了一声。
“我和殿下,”他扣住谢妧的手指碰了一下她的手心,“刚刚讨论了一会儿道经。”
作者有话要说: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静心咒》
阿妧:?
柚柚:嗯嗯【乖巧.jpg】
第76章 · ✐
什么道经值得黑灯瞎火地在寝屋里面商讨的, 乌使刚想接着问下去,刚刚吐出一个囫囵的音节,剪翠就直接将怀中的耳雪给丢了出去, 然后拽了拽乌使的衣角。
乌使不解其意, “诶,你拽我衣角做什么?”
剪翠简直不知道要和乌使说些什么好, 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知变通, 她压低了一点儿声音,“殿下和将军此行路途遥远,跋山涉水,想来已经是倦怠之极,还是让他们先行用膳,然后早些歇息为好。”
乌使哦了一声,连说了几句也对,然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朝着谢妧道:“耽搁殿下和公子用膳了,那我也先回去了。”
剪翠拽着他的衣角却也还没松开, 她刚刚一时心急, 所以才贸贸然拉了乌使的衣角, 现在反应过来才将将松开, 想到乌使也是从梧州远行归来,剪翠略思索了一会儿才朝着他开口:“厨中应当还有些饺子,你若是也想要垫垫肚子, 可以随我来。”
乌使听到这话显然是觉得有受宠若惊, 指着自己的下颔,眼睛瞪得浑圆, “真的吗?我也可以尝点吗?”
剪翠只想着让乌使赶紧离开这里,赶紧朝着他点了点头。
乌使立即挠了挠脑袋, 好像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诶,这哪里好意思,这不都是给殿下和公子给准备的吗,怎么我也还能沾点光,这多不好意思啊。”
乌使一说起话来就嘀嘀咕咕一个没完,剪翠硬是连拉带拽一样地将他拖走,乌使一边踉踉跄跄的走,一边还嘴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尾音都飘着飘着又传到了谢妧这边。
谢妧想到景佑陵之前一本正经地说着道经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道经?景大将军叩问己心,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问心有愧吗?”
“我不修道,”景佑陵垂眼看她,“那么殿下在我心中超脱于《静心咒》之上,也是自然。”
……
厅堂之中和原先未走之前的样子还是别无二致,平日里剪翠也常常会进来收拾一二,墙上挂着几幅古画,看上去带着一点儿不近人情的冷淡。
谢妧这几日舟车劳顿下来,确实没吃过几顿正经餐食,厨房之中的厨子是宫中御厨,之前谢东流特许到景家的,所以放在桌上的饺子看着圆圆滚滚,透过半透明的面皮,能看到里面的馅。
谢妧撑着下颔,估摸着外面的天气,现在已经是十月初旬,陇邺的天一旦进入了十月就会冷得很快,若是她记得并没有错的话,弘历十四年的雪也就是在十一月初旬。
也不知道在景佑陵前去朔北之前,能不能先行看到陇邺今年的第一场雪。
景佑陵用餐的时候从不说话,和谢策用餐的时候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只是手持筷箸,姿态极为端正。
谢妧有的时候觉得,陇邺那些对他有些爱慕情愫的世家贵女们,恐怕也有这样的原因所在,只因为这人看着实在是了无生趣得紧,越是冷淡,就越是让人想要看看这样的人为之倾倒是什么模样。
甚至谢妧还想到了楚月珑,当年在青州的事情,景佑陵横刀立马前来解救楚月珑和端荣公主于危难之中,他这人永远有这样从容不迫的姿态,以至于后来的谢妧也是在那场雪之中,对他动了心。
说起来,世间情动也不过种种,于她来说,就是只一眼就拔得头筹,此后再无人可及其左右。
她如此,楚月珑也是如此。
谢妧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景佑陵的脸侧。他侧头略微看过来,然后将谢妧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扣在桌旁。
屋内暖色的烛光照得室内多了几分暖意,他的原本生得有点冷淡的眼眉也沾上了一点暖意,现下还没有到要用到暖炉的天气,但是单单靠着那点微薄的烛火却也实在是无济于事。
她其实有点儿觉得,需要默念《静心咒》的人,不应当是景佑陵,应当是她。
窗外隐隐有拂过的风,他的庭院内植了几株梅花,有的现在就已经开始绽放,顺着风吹过来,就带来了丝丝缕缕的香味。
恐怕陇邺当中没有什么人能想到,其实这位生性冷清端方的景家三公子,在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难以遏制而生的感觉——
淡漠似清泉洗珀石的眼瞳,原来也可以深情至此。
在寝屋之中,剪翠大概是已经下过吩咐,所以屋内的烛火已经点上,原本只能依靠月光照进来的冷清,现在就变成了摇晃的烛火。甚至里面还有些新婚的装点,毕竟他们成亲不过半月就前往梧州,这样的装点还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正常。
谢妧之前放在床边的话本子还没看完,她抬步坐在床榻之上随手翻阅了几下,上面正好讲到一个书生给小姐写的酸诗,谢妧翻了两下,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兴趣,姿态有点儿倦怠。
景佑陵当她是困倦了,将放在桌上的一盏烛火拿到床榻前。
谢妧一只手撑在床榻之上,看着景佑陵倾身将烛灯放好。
然后他垂眼看了看谢妧,“殿下若是倦了,可以先行去洗漱。”
谢妧抬手将刚刚放在手上的话本子丢在小几上,朝着景佑陵摇了摇头。
景佑陵将自己的寝衣拿在手上,“那我先行去洗漱,若是殿下实在倦怠,可以先休息,等我洗漱完毕再唤醒殿下。”
他今日穿的那件墨绿锦袍极为衬他,墨绿这样的颜色一向挑人,稍有不慎就会显得老成,但是他却丝毫不会,只需站在那里就是风月无边。
景佑陵的领口一向都是遮掩得严严实实,今日这件锦袍也不例外,连一点儿多余的肌肤都不见得,发间垂下两条极为细长的银链,在这惺忪的烛火之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谢妧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拉住了他身上的那块玉佩。
她略微踮脚,然后吻了他的喉间一下。
他们现在距离床榻的边缘并不算是远,所以谢妧拉住他身上的玉佩,然后将他推到了床榻上去。
景佑陵任她动作,但是在谢妧刚刚要解他腰间系带的时候,他却突然抬手止住了她的手,问道:“殿下想好了?”
“我不是都说了,”谢妧碰了一下他腰间的系带,“刚刚算不上是破戒,现在才算。”
他这么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时候,会给人横生一种错觉,他很好欺负的模样。
因为刚刚谢妧略解他腰上的系带,所以现在腰带处有点儿松松垮垮,连带着他身上的锦袍就有点要敞不敞的意思。
景佑陵今日并未束发,银链也就这么落在了床榻上。
静寂的空间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心跳的声响更加明显一点,伴随着烛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谢妧看到景佑陵撑起来了一点身子,轻声问道:“殿下日后会后悔吗?”
谢妧闻声,挑眉看他:“这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倒是大将军你瞻前顾后,难不成是有隐疾在身,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才始终不肯宣之于口?”
她说着,像是颇带着一点儿惋惜,又更像是挑衅,“那若是如此,不如坦言直说。”
景佑陵半躺在床榻之上,抵唇笑了一下,眸色却略深。
谢妧俯身吻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说,“若是大将军有隐疾在身,那自然也是不必勉强,也只能说我少年时眼光实在不佳,第一位想收的面首居然就是隐疾在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扼腕地摇了一下头。
她将景佑陵的腰带堪堪解开,只看到他的紧实而白皙的腰腹,穗子叩击到床榻的边缘发出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