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就对上了刚刚那个褐衣人的颈侧。
周遭一片哗然,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姑娘居然能如此妄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对这个褐衣人如此步步紧逼。刚刚倒也是算了,现在居然还直接将剑抵在别人的颈侧。
哗然之余,也是为这位褐衣人打抱不平,官家在上,这附近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没有官府,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而谢妧脸上的面色却丝毫没有被旁边的言论所扰,甚至还略微靠近了一些,眼中只有这个看上去十分陌生的褐衣人。
“你到底是谁?”谢妧轻声问道。
她其实心中大概已经有了论断,但还是算不上是十分肯定,所以就只是这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姑娘,抱歉。”褐衣人不躲也不避,“在下无可奉告。”
谢妧剑尖压近一寸,“当真不说?”
她这样突然行径,连谢策都吓了一跳,在一旁唤道:“……长姐?你在做什么?”
谢策将褐衣人上下看了好几眼,也不记得和这个人之前有得罪过谢妧,更何况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了陇邺,谢妧从来都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伤了人?
旁边有人听到谢策和谢妧是认识的,凑过去小声地问道:“这位小兄台,这位姑娘是你的长姐?你快劝劝,人家根本没做什么事情,结果倒好,你姐姐的狗先是咬了人家,然后你长姐现在有对人刀剑相向,怕不是疯了不成?你说说看,评评理,这都是个什么事儿?”
谢策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谢妧突然拿剑对上这个人,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应当如何相劝,就只能看着谢妧和这个人一时僵持不下。
“嘴倒是很硬,”谢妧收剑,随手将剑还给谢策,“那也好,你既然不说,就别跟着我们了。”
谢妧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转身准备上楼,连刚刚上好的饭菜都全然没有再有心思品尝一二,旁的人或许是不知道,但是她和那个褐衣人彼此心知肚明,被耳雪咬下来的那个令牌——
就是景佑陵之前给她的,朔方卫的象征。
耳雪必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前去咬人,它之所以咬住那个人,恐怕也是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十分熟悉。
谢妧眼睫微沉。
而那个原本站在原地的褐衣人,思虑片刻,也追上了谢妧。
绝大多数的人全都是在大堂之中,所以二楼几乎是空无一人,褐衣人在一一勘察过周围的境况以后,轻声对谢妧道:“殿下留步。”
谢妧顿步回首的时候,就看到这个背脊挺直的人,垂着眼睛,单膝跪地对自己行了一个礼,“属下隶属朔方卫,率领一只小队,奉将军之令,暗中护送殿下前去江南,未事先告知,也并非是有意隐瞒,还望殿下恕罪。”
谢妧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甚至还觉得,景佑陵带出来的兵,和他本人也出奇的相识。
说起话来都是那样冷淡。
但是谢妧是当真没有想到,他居然暗中拨了一队人,在护送自己前往曲州。
褐衣人见谢妧迟迟不说话,接着开口解释道:“殿下无需忧虑军中事宜,这只队伍原本是暗中保护将军安危的,并非骑兵,算是将军自己所有,并不会影响到朔北整体境况,所以才让我们留在陇邺守卫殿下安危。”
在空无一人的二楼之中,他的声音并不算大,所以只有谢妧能听到,谢妧怀有朔方卫的令牌,也是当今的长公主殿下,他从陇邺一直跟到现在,就是为了确保谢妧的安危。
也是奉了,出征在外的景大将军之令。
作者有话要说:
柚柚这应该是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念了千千万万遍的那种吧,这么说来柚柚应该算是什么型的呢!
第91章 · ✐
这支朔方卫在谢妧的默许之下, 还是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了江南。
谢妧曾问过等他们护送自己前往江南以后,他们应当如何, 那个人也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才回道:“等护送殿下到江南以后,属下会前往朔北, 守卫将军。”
而等谢妧真正到了曲州的时候, 也确实已经二月了。
陇邺其实一直到二月的时候,也还是冷得让人背脊生寒,但是曲州到了二月却已经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模样了,这往南的一路上谢妧见过了不少从前从未见到的景象,有寒冰消融,亦有雁鸟回迁。
曲州正如书中所言一般,和陇邺是完全不一样的,江南多水,曲州也不例外, 船夫摇橹在庭前, 好几道河穿城而过, 抽芽的垂柳伫立在河岸旁, 人家枕河,推窗就可见院前的河流,身处曲州, 到处都可以听到水声潺潺。
就连谢策也不免兴奋地朝着外面看了看, 然后转回到车厢内对谢妧道:“长姐,我们现在当真已经到了曲州城诶!我还只在书中和画中见到过, 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桥和船的地方。”
他们此行也算是一路顺风到了曲州,沿路见过不少在陇邺从未见到的风景, 如青山起伏,还有远山烟黛,甚至连曲州当地人的方言都和陇邺的官话大相径庭,带着说不上来的软调,听着就带着典型的江南意味。
谢策之前就差遣人将曲州所居的宅邸全都打点完毕,虽然也只是在曲州暂住,但是那件宅邸也算得上是曲州排的上名头的气势恢宏,位于一处古河旁,前前后后布置了也有整整一个月之久,才终于紧赶慢赶地在他们到来之际布置完毕。
谢策先行跳下车,他将新的那把剑别在了自己的腰上,另一只手上也学着书中所讲,拿着一把白纸折扇。
扇上所书江南风光好,旁边画的是江南园林,好像是江南一带地摊上常能见到的物件,现在虽然已经是初春,但也远没有到要摇扇子的季节。
谢妧一边就着谢策的手下了马车,一边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扇子?”
“啊?”谢策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之前路过建邺的时候我买的啊,那摊贩还夸我很有眼光呢,从前李家的那个李公子就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就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宝贝得很,现在我也有了。”
这把扇子实在说得上是做工粗糙,谢妧还未说些什么,谢策又把扇面递到谢妧的面前,笑得眉眼弯弯,“长姐,我花了一两银子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是好看?”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尖牙格外的明显,唇边的梨涡也是若隐若现。
一两银子少说也可以买上小半石粮食,还真是人傻钱多,这么一个粗糙的扇子怎么也不可能卖出这个价格,那摊贩恐怕不是看谢策有眼光,是看他像个傻子,而且还人傻银子多。
但是看谢策现在这么开心的模样,谢妧也是当真许久没有看到他还有这么快乐的时候,说是陪她来曲州散散心,其实谢策也早就想离开陇邺往别处看看了。他从前在宫闺之中的时候,要么就是被傅纭逼着早学,要么就是要去练些其他的东西。
就连喜欢什么,与什么人往来都会被束缚得死死的。
所以现在谢妧也只是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头,什么都没有再说出口。
她一直都觉得,人生来应当有自己的意志,阿策既然天性如此,何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过得再开心一些。
母后现在既然都已经半是看开,半是妥协地放纵了,所以阿策就算是活得更开心一些,那也不应该再受到什么指责。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明媚的少年郎,因为买到一把很好看的扇子就能开心这么久。
哪怕这把扇子当真很丑。
谢策又宝贝似的将扇子又收了回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朝着谢妧道:“对了长姐,我还在曲州为长姐准备了惊喜,之前答应长姐的,一直都还没有实现,现在长姐已经和离了,我就提早为长姐在曲州准备上了。”
谢妧一时没想起谢策到底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还只当是些奇珍异宝,虽然对他的表述略有些疑问,但是也没有多放在心上,而是随着他进入府中,看这座位于江南的府邸。
这座府邸上面的所有瓦片都是出自名镇的琉璃瓦,之前谢策大概是吩咐过,所以花园中种了许多的海棠树,而下木部分就有很多是牡丹,其中亦有不少是珍稀名种。
江南气候宜人,不少在北方难以成活的花木这里全都可以栽植,所以现在哪怕是初春,花园之中也郁郁葱葱,花枝繁多。
谢策重又将那把折扇给打开了,然后一边走一边为谢妧介绍道:“长姐,现在虽然才二月,但是不过就是四月,这些牡丹就差不多就可以盛开了。我之前吩咐下去的,知道长姐你喜欢,所以就载种了不少。”
他一边说着,手上拿着的那把折扇就轻轻摇晃着,谢妧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突然记起来,景佑陵母亲所赠的块和田玉玉佩,自己还没有归还于他,上面就是牡丹的花样,自己也正是因为这块玉佩……才在昭阳殿外载种了那么多的牡丹。
谢妧霎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字字不提他,处处却又全都是他。
谢妧恍惚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事情全都和他有关,还是因为自己当真……舍不得,所以才在心中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
在他三番两次的哄骗,虚情假意的情动以后,还是不可抑制的,对上他还是会舍不得。
不知不觉的过程之中,就已经快要到了谢妧的院落,谢策大概是因为之前就曾经看到这间宅邸的大概布置和院落方向,所以找起路来得心应手。
而一直走到院中的时候,谢妧也是当真被自己面前的景象而惊诧住了。
整座府邸的精致自然是不用赘述,谢妧自幼也是在宫闺之中长大的,后来的景家亦不是泛泛之辈,所以虽然惊叹于其中精巧,但是到底也不过就是心下略动,并未如何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谢策领着她前来的这里,却实在是让她都忍不住为之惊叹。
角楼水榭的旁边,还有一方正在散着渺渺白雾的水池,白雾如烟似雨,上面是一株长得极好的桃树,虽然还未盛开,但是花苞和早开的能看得很是分明,偶尔会有一两片花瓣就这么飘落下来,旁边的乱石堆砌之中,乱中有序,恍然犹如仙境。
居然是在院中……引来了一池温泉。
久闻江南之地富庶,但是也不知道居然还有在家中引温泉这样的事情来。
“此座府邸之所以如此昂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一处温泉眼位于其中,”谢策很是开心,“我特意留给长姐的,水榭处旁人也是进不来的,长姐日后疲乏了可以来这里缓解劳累,我还在房中为长姐准备了一些药草和香料。”
此处院落确实处处透着精致,谢妧刚准备去别处再看看,谢策却突然拉着她的袖子往正厅中去。
“阿策?”谢妧诧异,“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再看看吗?”
谢策却也只笑了笑,“我给长姐准备的惊喜,还在正厅之中。”
一直到了正厅,谢妧才终于知道,谢策口中一直神神秘秘的惊喜到底是什么,她倒是也当真忘了,自己和他之前和他还说过这样的话。
她当时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谢策居然记到如今,还当真如她当时的玩笑所言一般——
只看到在正厅之中,至少有七八个容貌盛极的年轻郎君就这么站在当中,各个都身材高挑,各有千秋的俊秀,有些是儒雅谦和,有的则是妖冶肆意,但是全都无一例外的,都是长相极为出众的。
“我之前就在信中吩咐下去的,之前长姐和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呢,”谢策顿了一下,“虽然这些并非及得上景……额,的相貌,但是我也都是差人寻得极为俊秀的郎君,整个曲州城恐怕是再难找到这么多相貌出众的郎君了。”
谢妧恍惚之间想起来自己好像当真和谢策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她当时也只是随口玩笑了几句,没想到现在谢策居然当真找来这么多的……
谢妧扶额,“阿策,这——”
谢策却会错了意,以为是谢妧在担忧,朝着那边指了指,“长姐不必忧虑,这些全都是良家子,有些是因为家中落魄的,有些是因为自愿前来的,并非是因为强制,毕竟咱们家中有银两嘛,长姐若是喜欢,全收下也并非不可,若是有些不喜欢,咱们就给笔钱打发离开了就是。”
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此事是什么大逆不道,逾越祖制的事情,好像觉得自己若是喜欢,就算是在多找几个,也并无不可的样子。
谢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你还是先行打发他们离开吧,我们不过是才刚来曲州,脚还未落安稳,倒也没有必要如此。”
“既然是答应了长姐,我自然不可能言而无信,”谢策只当是谢妧觉得不好意思,“长姐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就算是我们日后回……家,我也不会告诉家中父母的。”
谢妧不知道谢策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如此坚决,她也随意地就往前看去,谢策说得确实不错,这些郎君各个都是容貌一等一的出众,曲州风水本就养人,这些郎君还是其中翘楚,自然更是如此。
谢妧一个一个掠过他们的脸,这前厅之中站了一共八人,有些气质温润尔雅,像极世家大族出身的公子,一点也不像要委身于人的模样,至少目前谢妧来看,确实不像什么不情愿的模样。
谢妧虽然之前一直说要找些面首什么的,但是当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现在确实并无这些心思。
风月难解,她不想在再沾染上这些。
更何况,自己和景佑陵之前才不过是刚刚和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问清楚。
她漫不经心地朝着那些人看去,其实原本也就随意一瞥,但一直看到第六个的时候,谢妧的心下才猛地一惊。
只因为这个人的眼睛,也是极淡的瞳色,眼睫极长,虽然长相上天差地别,但是眼睛,却当真像极。
那个人显然也是看到了谢妧的目光长久地注视在自己的身上,他能感知到这对姐弟出身必然是相当不凡,浑身上下的气度就可见一斑,所以也随之朝着谢妧一笑,他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状,极为好看。
谢策见谢妧迟迟不说话,还以为谢妧当真生气了,连忙道:“算了,长姐若是实在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长姐寻些,或者等长姐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了,我再为长姐找来,这些人我们就打发打发让他们离府吧。”
原本站在前厅之中的郎君顿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应当是两种情绪皆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