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了解晏安的病况,你们了解?”
两句话噎死了两个人的动作,叙白只是低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攥紧的指尖却不自觉地发颤: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过来。”对于这个人的语气,傅殊似乎一直采取着强硬的命令,丝毫不将这个人放在眼里,即使他是一个医生。
叙白没有说话,只是挪了步子,两个人就这么越过了文屹舟和明玉,直接再一次走入医生的办公室。
叙白不好的预感因为傅殊这样的行为,更甚了。
“晏安,可能要分化了。”短短的一句话,吐字的人声音很冷,听起来是平静的,咬着的字却尾音发颤。
叙白猛然抬起了头,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硬生生克服了天性本能中对alpha的恐惧,各类的情绪一股脑地往上冒,叫这个本来眼尾就泛了点红的少年,目光顿时充血。
“嘭——”叙白,那个连信息素都是甜的,看到流浪猫受伤都会红了眼眶的少年此时视线像是被一片血雾遮住了,瘦弱的小胳膊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却是发了狠地揪住了这个青年的衣领,一拳直直砸到他的门面上。
闷响声顿时传出,便随着骨骼的脆裂声,看得那个替病患登记的医生都瞠目结舌。
“住手——”看到“家属”斗殴,医生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怒火滔天,吹胡子瞪眼要给警卫拨号,结果被当面轰了一拳的那个alpha,只是顶着被砸得红了的面庞,眼风一扫,手间一动,两个大活人就活生生地在这个医生面前上演了一场凭空消失。
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医生:……
他往办公椅上一倒,努力地散掉自己这股无名的怒火。
算了算了,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两个“家属”只是借了他的办公室谈个事而已。
嗯,医患关系本来就很难相处了,他没必要把医生和家属的关系也恶化。
医生努力地开解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两个进入了封闭空间的两个人。
“我当初告诉过你,不能够对她终身标记,三次分化,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一米七多的叙白,仅到了傅殊的鼻尖下,他甚至连看人时都要抬起点下颚,他砸了傅殊那一拳的手,病病歪歪地晃耷着,像是破败了的百叶窗,可是叙白感觉不到疼般,有些哑的声音里各色的情绪翻涌,眼前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傅殊硬生生挨了一拳,没有躲,也没有反驳,只是对叙白复述了那个医生的话:“分化前兆,医生问我,选什么。”
无非就是选择阻止晏安分化为alpha,还是彻底推进晏安的分化进程。
傅殊有私心,他想阻止晏安分化,却被医生告知,如果阻止分化,这个病人可能要承受更大的痛苦,如果治疗情况再差点,可能会损伤腺体,从一个有性别特征的omega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性别特征的伤残人士。
傅殊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哑着声问医生:“没有别的办法吗。”
医生说没有,那个站得笔直,眉眼、甚至连血都没多少温度的青年,顿时哭得像个小孩,连那个医生都被吓住了。
他的情绪几乎因为这一个结果崩盘,连当初被晏安甩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崩溃,傅殊嘴里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只这么两句话:“怎么会没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我不能接受她变成alpha。”
傅殊知道,这个omega是多么喜欢omega的,她嫌弃alpha又硬又凶,就算是热潮期也厌恶他的信息素,傅殊花了好长时间让这个omega习惯他的信息素,纵着她把自己当成人形奶瓶安抚剂。
傅殊觉得,就算是个石头也会有被捂发芽的一天,就算被晏安甩了,他认清自己的心思后也没有放弃,可是现在有一个人来告诉他:他的omega就要三次分化了,要变成alpha了。
傅殊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那个没有良心的omega,从开始就不喜欢alpha,抗拒alpha标记她,如果晏安醒着,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二话不说就选择分化了。
哭完之后,傅殊出门,又变成了一贯冰冷冷的样子,可这时候和叙白商量时,却又颤了点音。
在当时和晏安解除关系前,傅殊和晏安缠绵了一次,也是在那时候,被各种绝望负面情绪压住了的傅殊,又一次生出了将这个人强制性永久标记绑在身边的打算,但是才进行了第一步,傅殊又停止了,至于是不想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拴住人还是想起了叙白的警告,傅殊也忘了。
他认为是当初的行为,埋下了隐患,结出了如今的恶果,因此当叙白打他的时候,傅殊没有躲。
“选什么,你问我选什么?”
叙白看到了傅殊逐渐破败下去的眼神,顿时松开了手,他红着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眶,浅色的瞳仁里辨不清情绪:“往alpha分化,熬不过去是死;阻止分化,撑不过去是丧失性别特征。”
“傅殊,你真能耐。”
不管是哪个选择,对于二次过的人来说都是很痛苦的,尤其是晏安,叙白知道她怕疼得要命,他的房间里安装了的监控的,为的是防止有不良居心的人偷盗入室。
那天叙白回来,没有见到晏安,打开了监控的时候,看到了这个omega给自己扎抑制剂的时候哭成了一个哭包,连隔着空气都在说胡话。
这样的晏安,真的能扛过去吗,叙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也许阻止分化才是最好的情况,只是丧失性别而已,总——比死了好吧。
即使叙白也有私心,可这样的私心,在晏安的性命面前全都靠了边站。
封闭的空间内,陷入了良久的死寂,没一个人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殊才滚了滚喉间,压了微红的瞳色,说道:“我不知道——选哪个,我不是医生,她也没有醒,你实话告诉我,哪个才是最安全、对她最好的选择。”
杀伐果断、从不向人讨主意的傅殊,对着这个比他向来瞧不上眼、也都不知道比他弱了多少的“beta”低了头颅,红着眼眶,连气也不带喘地发着沙哑的颤音,问了很长一段话。
空气中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又进入了一个病患家属的人正在回答着医生的提问,哪知这个空得只有两人的办公室突然凭空生了两个大活人,吓得那个家属活见了鬼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医生,我们决定好治疗方案了。”叙白代人开口,那个已经遭过了惊吓的医生,这次的承受能力好了很多了,他看了傅殊一眼,见傅殊也点了头之后,就叫他过来签字。
“叮铃——”办公室的光脑座机响了起来,医生示意他们稍等,然后接了一个来自病房的通讯。
“病人醒了,我们可以直接询问病人的意——”医生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拿着笔的青年“啪嘎”一声折断了笔,“哗啦啦”被翻到底的治疗同意书上,全被签完了字,他忽而抬起了头,泛红的眼睑上黑到暗无天际的目光瞬间森冷深幽得像是一头要吃人的恶鬼。
吓得医生后面的话都没说完,就噎到震掉了手中的座机。
“字已经签了。”盯着他的视线,可怕得骇人,大有一股“你要是反悔就死无葬生之地”的森寒。
医生闭嘴了,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救命啊!!!这年头不止医患关系,怎么连家属关系都这么紧张,呜呜呜——放过我这个打工仔,我立马转行去当法医,起码医患关系稳定的一批啊!!qaq 感谢在2021-11-04 20:13:17~2021-11-05 23:2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瓷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催化药剂·☆
不知道傅殊和叙白用了什么办法, 医生竟然真的没有将两者的真正厉害干系和晏安完完全全地剖析,他们只简单告诉了晏安她的病情状况,并且和她保证治疗过程不会很疼。
帝国的法律判断未满十八岁的公民不具备重大事件的决策权, 其中便包括了这种类型的手术, 患者有权和家属、医生沟通说服他们改变治疗方案,但是这种说服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
“所以, 你愿意配合治疗吗。”晏安的主治医师拿着已经由她“名义上的家属”签好了字的治疗方案书, 问她。
负责登记住院患者资料的医生,往后瞧了瞧门外那几尊煞神, 被傅殊眼神威胁过的他, 对此还心有余悸,颤颤巍巍地关上了病房门。
“啪嗒——”几只手缓慢地搭在了那要被闭合的门上。
关门的医生:……?!
他的动作立马停住了, 而后听到了那个银发青年很轻地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不能够让我们听到的吗。”
温和的声音,轻柔的眼神,然而浑身都散发着点无形的冷意,手还搭在门把手上的医生欲哭无泪, 他摇了摇头,不再有所行动了。
晏安才醒没多久,脑子里嗡嗡嗡的, 全是血杯的声音。
“五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能力被更深层次得激发了,你的情绪可能会比之前变得容易波动,又或者直接完全相反变得没有任何波动,不管是哪两种极端情况,都说明你的身体要往alpha的方向进军了。”
“这种情况是不可逆的, 你误用的那个药剂效果因为外界的一些刺激开始失效了。”
“你掉落到这片时空,本身就要经历从alpha彻底摆脱这个时空特征的过程。”
血杯塞了巨大的信息量进晏安的脑袋, 晏安的情绪有些放空,落在医生眼里就是被重大的变故吓得在发呆思考了,他有些不忍但是也没有去打扰晏安的思考。
“那不治疗也行的吧。”晏安听懂了,然后问血杯,被问话的血杯还没开口,就又听到了晏安的声音传了出来:“哦,还是治疗吧,那些人,好麻烦。”
血杯顺着晏安的眼神看了过去,见到了那扒在门上的三只手,一时间竟沉默得反驳不出声。
这四只的确麻烦。
等等——麻烦——
血杯回味着晏安的这句话,想到了它初见晏安的时候:那时候血杯闻着血族高等血脉等级的味儿,从天而降,将晏安咸鱼躺的山洞砸了个稀巴烂,它蛊惑晏安和它签订精神契约,问了她最想做什么时,这个人也先说了句话麻烦。
晏安的精神世界陷入了诡异地沉默,血杯想着晏安当时回答她的话,然后又一次愣头愣脑地问了晏安一句:“五代,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吃饭、睡觉、挂山洞。”
和当初几乎是相差无几的回答,让血杯安静了。
它好像发现了,晏安身上的那一点点鲜活的气息快要没了,她的性格又一次准确无误地在往曾经的性格上靠拢。
那种独属于血族的冷漠感,重新回归到了晏安的情绪里。
“不行,不行啊,你忘了吗!我们还要升级回去啊!”诡异的沉默中爆发了一阵吼声,和晏安绑定了精神契约的血杯生怕这个人因为性格大变而撂挑子不干了,激动到杯身实体都要从晏安的书包袋里飞出来。
“什么东西。”门旁边那个眼尖的医生已经发现晏安病床台柜上的书包似乎在动。
晏安看了那个书包一眼,然后抬手捂了上去:“没什么。”
“我可以问一下,治疗方向和签字的家属吗。”晏安没有正面回答主治医师的提问,她的声音不小,很清晰地传向了门外,搭在门上的三只手同时缩紧,却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签字的是你法律意义上的监护人傅殊,治疗方向是疏散。”
主治医生回答晏安,晏安的目光落向门外,本来仅露出了一条缝的病房门似乎在这时候被开合得大了些,少女眼底的光芒不怎么盛,视线里映入了一个没有直视她的青年。
他的五官很冷,甚至透出点冬雪般的寒白,微微下压的嘴角动了动,最后又狼狈地躲开,似乎没有办法去面对。
晏安忽然就笑了,是那种有点释然的笑容,紧接着就撤回了目光。
“我配合。”她说。
三个字很轻,却像是敲定了什么绝密的文件,那种无法控制的恐惧感似乎在昭示着傅殊在失去什么。
“不行。”青年突然间就被这样的恐惧潮水控制得失了理智,要冲入这个被人强行闭合的一丝缝隙,所有的理智在第六感的直觉前崩盘。
“拉住他。”叙白说。
不用他说,离傅殊最近的明玉就扯住了这个失了理智的青年。
傅殊从门缝里挤进了一张脸,深烙在他侧脸的挤压红痕割裂了他脸上的表情,傅殊看到那个接过了治疗同意书的少女,拿上了签字笔。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要闹?”晏安看着外面有些吵人的声音,不解又惊讶。
随即,不知道失去了什么的傅殊挣扎掰扯的动作,就这么僵持在了原地,他的眼眶肉眼可见地泛红,却又怔愣地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