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他仍旧每天都会尝试引气入体,从来不会有一丝懈怠。
只是他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小动物很温柔。
慕绫烟总是对他撒娇卖萌,他只是眼神发木的看着。
不会再把她捧在掌心问她饿不饿。
也不会唤她一声猫儿。
时间转瞬即逝,老夫妻终于能下地走路。
因为竹溪村是靠贩卖茶叶为生,每家每户都有固定的采茶名额。
他们生病一个多月,眼看着今年采的茶不够上交,公粮也领不到。
看着两位老人家挣扎着要上山,总是不说话的少年,沉默地背起背篓。
冷声道:“我去采……”
就这样,他白天出去,晚上回来。
老夫妻没有一儿半女,对瘸腿的鹤玄爱护有加。
晚上围在一起吃饭,饭菜样式虽少,气氛十分和睦安乐。
篱笆在经过一群鸭姐妹鸭兄弟的努力,终于又松了!
慕绫烟跑出去依偎在鹤玄脚边。
少年脸上没有笑容,但是偶尔会分点他的吃食给她。
眼看着鹤玄麻木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
如果……
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少年依旧背着背篓出去采茶。
老夫妻替少年装好工具,笑着目送他离开。
只不过……
等他傍晚回来,走进小院的时候。
看到的是他们的尸体。
夫妇二人死在杏树下,从他们脖颈淌出的鲜血蜿蜒流下,直至他的脚边。
洁白的杏花飘落在他们身上,沾染上斑斑血迹。
杏花染血……
分外凄凉绝望。
“哐当——”
背篓掉落在地,鲜嫩的茶叶混着黄土洒了满地。
鹤玄的双手渐渐握紧,扑通跪在地上。
双瞳赤红,遍布血丝,眼角涌出悔恨的泪水。
是他害了他们。
一定是卫紫琼的人干的!
他们想让他活着不如死了,他们想让他像个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
他该死!
是他的错!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不该……
他不该啊!!
第76章
这便是鬼王和鹤玄的渊源?
就在鹤玄抬手劈向自己天灵盖的时候,慕绫烟冲了出来。
奶黄色的小鸭子惊慌失措地扑到他身边。
软乎乎的绒毛上沾着几滴血。
他高高举起的手停住,乌黑的眼瞳僵硬地移到脚边瑟瑟发抖的一团奶鸭。
苍白的薄唇翕动,唇角蜿蜒流下鲜血。
小鸭子的左腿流了很多血,他弯腰沉默地将自己袖子撕烂。
用布条包扎好她的左腿。
也罢……
若是他死了,它也活不成了。
它尚且知道求生,那他更不应该寻死。
他要报仇……
他一定要为枉死的人报仇!
无论付出多少时间,无论牺牲什么。
只要可以报仇,他不惜一切。
……
老人家的院子在村落最边缘。
东边就是一片荒芜的野地,野地的坡度不算高。
少年迟钝地站起来,把这对夫妇的尸体搬上院子里的木板车。
然后推到荒地,他挖了很深的坑,将夫妇二人埋好。
用剑削好一块长木,在上面刻好字。
便是这对良善夫妻的墓碑了。
做好这一切,他折身回去给木门挂好锁。
站在篱笆外,仰头凝望着院里的杏树许久。
希望有一日。
他暗淡无光的人生如这树上的杏花一样灿烂无忧。
少年转身离开竹溪村,背篓里藏着一只奶鸭。
——他唯一的伙伴。
鹤玄想如果这次连小黄都留不住的话,他就和卫氏的爪牙玉石俱焚。
后来的后来。
慕绫烟目睹着鹤玄走过山川海河,孤身度过春夏秋冬。
来年的春季他已经徒步走到娄南山。
如此遥远的路途中,他没有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旁人找他,他也躲得远远的。
所有人只当他是一个又聋又哑的瘸子。
不乏有人拿他作乐欺凌,开始的鹤玄还会咬牙忍着,后来逼狠了就是不顾自己性命也要和对方鱼死网破。
就这样,慕绫烟瞧着他身上新伤加旧伤,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到了娄南山的小镇。
他一模,口袋空空如也,扭头看了下背篓里的慕绫烟。
少年寻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坐着,将一个缺了角的碗拿出来搁在面前。
慕绫烟认识,这是当时老妇人喂他吃米糊的那个碗。
鹤玄把背篓的盖子打开。
闷了好久的慕绫烟,晃晃悠悠的钻出来窝在他身后晒太阳。
“少爷快看!竟然还有人敢来这块儿讨饭!”
“这是不把您的话当回事啊!”
少年鹤玄紧锁眉头,听到声响忙把慕绫烟塞进背篓,收拾准备离开。
手刚搭在瓷碗边缘。
只听「哐当」一声。
一只脚凭空出现将瓷碗踢飞。
瓷碗应声落地,四分五裂,瓷片崩碎的一瞬间就像他的人生。
支离破碎……
少年低着头,攥紧拳头。
“嘿呦!少爷你看看,这个叫花子好大的气性!拳头握那么紧是不是想揍您?”
“砰!”
旁边人家的木桶被这个富家子弟一剑劈下来,狠狠砸在少年身上。
鹤玄脊背挺得很直,踉跄着晃了两下,又死死咬着牙站起来。
“啧!一个死叫花子骨头还挺硬!”
“我们少爷说了,这块地界儿他管,谁也不能在这儿讨饭,知道吗你?”
鹤玄抬头,乱发后的眼睛看向找事的人。
打头的少爷肥头大耳,不堪一击。
只是身旁的护卫却有筑基期的修为。
他的喉咙血腥味涌上来,生生将血咽回去。
忍下对方的羞辱,弯腰收拾碎瓷片。
谁料,坏人作恶是不需要理由的,欺凌弱者让他们有病态的满足感。
一只脚脚踩在他满是冻疮的手背,狠狠碾磨。
瓷片扎进他的掌心,疼痛直窜骨髓。
“啧,爷叭叭说了这么多,你特么倒是很拽!”
“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了你!”
“不理人是吧?”
背篓里的慕绫烟从缝隙中看到,少年的胳膊颤着,黑眸透着不甘地倔强。
“让——你——求——我!!”
富家子弟继续在他的手背来回磋磨。
鹤玄就是咬紧牙不出声。
他出身云中鹤家,最大的修仙世家之一。
有着天生不屈的傲骨。
“他妈的!气死本少爷了,本来想玩玩就走,很好,现在老子就是要玩死你!!”
“羿苍,召妖兽!”
那人右手一挥,被称作羿苍的护卫打开纳戒,放出一只妖兽。
一只货真价实的二阶妖兽,冥灵光骨豺狼。
兽瞳散发幽幽绿光,浑身毛发漆黑,一张大口蜿蜒流下口水。
慕绫烟焦急而担忧地看着鹤玄,心底不停在喊。
鹤玄,快跑……
再不跑你就没命了……
少年擦拭唇角,紧盯着妖兽,豺狼一步步靠近。
他双手撑在地上,缓缓往后挪,余光看了下墙角的背篓。
就在他准备抓起背篓狂奔的时候。
只听背后嗷的一声怒吼。
少年抱着背篓猛地往前一跃。
倒吸一口气,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豺狼的爪子锋利无比,他的后背伤势深可见骨。
“哈哈哈!叫花子真有意思啊!羿苍,我们把他逮回去放进本少爷的斗兽场!”
“好的少爷!”
眼看着豺狼铁钩似的利爪再次踩上鹤玄后背,不远处响起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
“住手!”
纨绔不耐烦道:“谁啊,特么敢打断本少爷的好事?”
慕绫烟使劲从背篓的缝隙里往外看,就看到巷子后面缓缓走来两个人。
青衫少年和粉裳的少女。
少年面容清秀温润,少女杏眼桃腮竟和小九有七分相像。
而这少年,正是鬼王!
只见他怀中抱着一柄剑,蹙眉道:“将人放了!”
“哟!你是哪位?在本少爷这里狗拿耗子?”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少女杏眼澄澈,眼眸里是水汪汪的央求。
青衫少年只好无奈上前一步,“青云门弟子,游臣,你将这位……”
本想说叫花子,想起师妹不喜他嘴毒,改口道 :
“将这位小公子放了,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慕绫烟沉思,原来鹤玄和鬼王有过这样的渊源。
那鬼王身旁的粉裳少女,莫非就是鬼王的白月光,唤做阿宁?
纨绔的脸阴沉下来,皮笑肉不笑道:“你算是哪根葱,本少爷给你面子。”
“羿苍!撕了这俩多管闲事的,这小姑娘花容月貌的,留个活口让本少爷爽爽!”
少年鬼王一听这死胖子敢调戏他师妹,满面寒霜。
“你是真的嫌命长!”
长剑同豺狼的利爪缠斗起来。
青云门岁小,游臣也是正经的仙门弟子,受过正统的修炼教习。
这个纨绔和护卫如何抵得过?
不过几招,豺狼就被少年鬼王斩杀。
纨绔嘴硬的丢下几句狠话带着护卫狼狈遁走。
第77章
死后化作厉鬼,也要杀尽卫氏门人
游臣本就无意纠缠。
要不是师妹看见这个叫花子可怜,软声央求他。
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少女笑吟吟说:“大师兄好厉害呀!”
游臣温润的脸颊红了红,喃喃道:“不……小师妹说笑了!”
少年人的爱恋单纯美好。
慕绫烟一眼就看出来,游臣爱慕自己的小师妹。
反观阿宁,似乎只把他当成师兄。
二人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衫,身上带着檀香走来,俯身问鹤玄。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而鹤玄衣衫褴褛,脏的看不清面容。
云中鹤家的嫡长子,竟不如无名无姓的小门小派。
慕绫烟心脏钝疼。
阿宁转头 :“大师兄,将固元丹给他一粒。”
少年不乐意,“师妹,你我在门内一个月不过只能领一粒,这般珍贵的东西!”
少女粉嫩的樱唇不满地撅起来。
“师兄,他好可怜啊,你看他后背和身上都是伤,如果不治疗他就活不下去!”
游臣显然爱极了阿宁,这么珍贵的东西,闻言也只犹豫一瞬。
不情愿地伸手递给鹤玄,没好气道 :
“给!”
鹤玄无视他伸过来的手,咬牙从地上爬起来。
背上他的背篓一瘸一拐的离开。
慕绫烟看到少年鬼王气的跳脚。
和旁边的少女骂道:“阿宁你看!我就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记得你的好,这个小瘸子连个谢谢都不说。”
“哎呀,算了师兄!我们救人也不图人家什么呀!好啦好啦——”
少年一听师妹撒娇,顿时消了火气!
此时,知道真相的慕绫烟,好想告诉游臣和阿宁。
不是的!
鹤玄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敢和你们说话,是因为他怕害死他的救命恩人!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鹤玄带着慕绫烟住进娄南山的一处山洞。
入夜……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心如死灰……
整整十六年,他天天都在修炼,毫无疑问都以失败告终。
黑白分明的眼瞳逐渐蔓上绝望的压抑。
警惕地扫一圈四周,不知道卫氏的爪牙有没有在监视他。
正当他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听到山洞下方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慕绫烟拍着小翅膀跑到洞口,就看到下面一个粉裳少女捂着流血的胳膊。
她面前是一只凶恶无比的一阶妖兽绿鳞莽。
蟒蛇坚硬的外壳闪过冷幽幽的光,无情的吐着蛇信子。
少女害怕地往后退,小声嘤咛。
“师兄……师姐……”
“救我……”
就在蟒蛇的蛇头昂扬,蓄势待发,要一口吞下少女的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
身旁的鹤玄拿出一道雷符,一跃而下,蟒蛇的脑袋被炸开花。
慕绫烟知道这是鹤玄唯一的底牌。
没了这张雷符,他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
少女害怕地连着后退几步,看到是鹤玄,眼睛一亮。
“是你!”
鹤玄沉默地转身进了山洞。
少女捂着胳膊追上去,二人在山洞还没说一句话,就听到游臣焦急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