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趁着歇气的空隙跟哑弟道了声谢,而后又解释道,“今儿晚上店里就我自己。掌柜的和娘子好不容易见一面,我便自告奋勇将看店的活都揽了过来,想着让他们趁着盛节去热闹欢喜欢喜,我是本地人,每年都过也没什么新鲜了,还不如成人之美。”
说完,紧接又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今晚住店的客人突然多了起来,叫我实在有些应接不暇。”
伙计顿了顿,而后压低声音,“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你不觉得奇怪嘛。其实我刚也打听了打听,是城内的那些客栈,因着外地旅客来不及当夜返程,只能在桥郡留宿,于是他们便趁人之危漫天要高价。”
“若是豪门富贵人家倒也罢了,可价钱这样凭空翻了数倍,实在让那些普通老百姓接受不起,他们其中有人不知从哪听到我们福禄客栈实惠平价,于是便纷纷来这儿投宿,只是客栈容客量有限,如今你能看到的,不过方才的三分之二罢了,其余来得晚些的客人,还不知今夜该怎么过呢。”
闻此言,哑弟也突然想到,怪不得来时路上路过城内的客栈,瞧见里面吵吵闹闹,门口更是堵着几户带孩童的人家,那些人大多面露难色,甚至还有人骂骂咧咧,思及此,哑弟也反应过来,当时那场面估摸着就是房客正与店家在据理力争。
哑弟是个热心的,他心里有个主意,却不知道这样说合不合适,他犹豫片刻,看着门口进不来的人们愁容满面,怨声载道,终究还是拉过店伙计,打着手势询问:要不把大堂空出来,让那些外地旅客打个地铺凑活过了一宿,如此既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不至于风餐露宿,还能每人适当收些银两,挣着外快。
“倒不是银两的问题。”
店伙计踌躇开口,“其实我也看他们可怜,只是突然一下要留这么多人,挤在大堂难免嘈杂,我怕到时打扰到原本雅间的客人,况且掌柜的不在,我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此话一说,哑弟便意识到是自己考虑不周了,他是只顾着发善心,没顾及到原本住宿的客人,他正欲收回这个主意,却不想方才与店伙计的对话已被附近等待的路人听到。
于是那些人家纷纷上前诚意表示,承诺夜间定不会聒噪吵闹,有孩童的人家更是艰难,甚至有几个妇人凑近来鞠躬请求,只求让自己的孩子在店里大堂住一宿便好,生怕他们着了寒。
伙计为难地不知如何是好,正愁时,突然看到杨劲带着娘子从外面回来,伙计瞬间松了口气,心想这回终于不用自己来拿主意了。
伙计很快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杨劲听完深深蹙了下眉,心中对城中那些商人的黑心很是不耻,虽说为求利润坐地起价的情况也屡见不鲜,可是价起的也应有个限度才是,他的确那些人的吃相会如此难看。
他们是吃定那些带孩童的人家不舍得委屈孩子,所以才会如此有恃无恐,爆出天价。想来,那些稍微有些条件的客人,最终耐不过只能被迫妥协,吃了这个哑巴亏,而此刻还饥寒交迫,坐等在客栈门口两侧的人家,显然是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那笔昂贵的旅店费。
杨劲心底清楚,那些店家才不会在乎这些人付不付得起,他们要挣的是那些家底中等,一咬牙就能妥协的旅客的银两。
“掌柜的,要是空出大堂接待这些客人,恐怕会惹来城内几家客栈的不满,毕竟先前人家主动来找,咱们就已经拂过对方一次面子,没同意和他们一起涨高价,如果这次再这样搭对台唱戏,怕是要明面交了恶。”
杨劲听完认真想了想,他看着堵在门口的那些人都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似在期待自己给一个好的答案,他到底于心不忍,于是开口交代伙计说道,“把大堂的桌椅搬到后院儿,中间位置都空出来,然后将仓库里储备的棉褥铺上,让妇人和孩子先安顿好。”
说完,他垂下眼看了眼身旁的娘子,不由地手掌收了收力。
姜媚儿知道他心思,于是神色轻松地冲他笑了笑,“你决定就好。”
伙计顺势提了嘴,“那银子…”
杨劲已经拿定主意,“大堂人多,难免吵到二楼客人,今晚所有房间的费用暂且都不必记了。”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愣了下,待反应过来后,方才挤在门口的几户人家忙不好意思地往两边挪去,不再堵着店门,其他人则纷纷上前鞠躬道谢,尤其带孩子的人家,几乎是瞬间松了口气。
杨劲虽放下话,可旅客哪里好意思凭白蹭住,他们执意要交些银两,甚至有人要拿出先前预定单间的钱来住大通铺,那些银两原本可以付城内客栈的房费,如今他们被人强行赶了出来,有人能解燃眉之急,交到这里也没什么亏的。
杨劲盛情难却,只是原则不变,最后只象征性地每人收了些碎银,随后交代伙计用这些银子去置购些棉被,今日人多,仓库备着的那些被褥想必远远不够。
……
陈敛带姜娆回来时,就看到大堂里一派陌生摆设,柜架桌椅全部撤到两边,摆放规整,店里不见其他人,只杨劲一人在忙活招待。
看到两人进来,杨劲主动上前打招呼,随即面露愧意地将整件事情解释一通,姜娆本就心善,听完自是没什么异议,陈敛更是懒得分心于这些小事,他见姜娆不计较,哪里还会再费口舌。
见两人如此好说话,杨劲则更加不好意思,他一直郑重地反复强调着,“今晚我会在楼下守夜盯着,一定防止他们弄出嘈杂动响,吵到你们。”
陈敛点点头,算是示意,随后便拉着姜娆往二楼走去,姜娆跟着他艰难走到楼梯处,实在忍不住地扯了下陈敛的衣角,随即压低声音,面露难色地提醒他。
“走,走慢些。”
姜娆垂着眼,躲着陈敛的视线,耳尖突然就红了起来,幸好楼梯位置靠后,隔绝了大堂的嘈乱纷扰,也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闻言,陈敛眉毛轻抬了下,他没说什么,却把步调放缓了许多。
进了房间,陈敛跟在姜娆身后,看她动作慢吞吞,着实有些滑稽得可爱,于是便没忍住去逗她,“怎么了?”
姜娆进了屋子才算终于松了口气,现下听到陈敛故意捉弄,实在气不过地抬眸瞪了他一眼,开口带了点假凶的语气,“陈敛,你不要明知故问。”
她每次郑重其事,都会叫他全名。
陈敛嘴唇勾笑了下,特意上前凑进一步,佯装不解,“从后山下来,这一路都是我抱着你返程,按道理不应该累着,怎么就走不动路了,嗯?”
姜娆的确是被他一路抱回来的,直至临近主街人多的地方,陈敛才把她放下来,之前双腿凌空时她还能自己控制住,可进了客栈一走路,这才觉察出步伐艰难。
她叹了口气,脾气到底还是软,实在抵不住陈敛的故意调戏,于是只好虚着声音,委婉答了句,“走路,会出来…”
陈敛听了她含糊不清的一句低语,当即嘴唇紧抿了下,他视线往下扫了扫,笑着问,“方才怎么答应我的。”说完一顿,随即进一步贴紧姜娆的耳朵,不紧不慢地补上后面半句,“不是答应,能吃得下?”
姜娆被他这话撩得直觉腿软,小腹里面更是好似重新灼烧了起来,一如一个时辰前被他浇灌注入时的强烈滚灼。
她强忍心悸地定了定神,眸上不自觉蒙上一层招人疼的水气,全然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她满心尽是无措,哪里还能再继续对峙下去,最后可怜兮兮地躲进陈敛怀里,像小猫撒娇似的,摇着头喃喃回了句,“吃不下。”
她只以为自己此刻是在妥协示弱,却不明自己这番动作,在陈敛眼中已然成了明晃晃的勾引,她娇滴滴蹭着陈敛的胸膛,直撩拨得他跟着腿软。
陈敛紧绷着脸色,此刻什么调情的荤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只觉全身血液不受控制仿佛同时逆行,缓解不得又口干舌燥。
姜娆这边却不明情状,抱着他继续哼着声怪罪,“太多呀,一走路就往外…你说要怪谁?”
她面上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整个人显得那么无辜纯情,可这几分纯情很快便被她体态的美艳娇媚所掩盖,这三言两语直接蛊得陈敛神经都快兴奋死了。
他连丝毫犹豫都没有,顺着姜娆的话直接就开始没原则地哄,“怪我,全怪我。”
现在别说是认错,就是叫他认命都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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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81章
◎一塌糊涂◎
后院井旁。
杨劲正巧经过,就撞见陈敛闷着脸,沉默地从井里提出一桶冷水,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从头浇灌下去。
杨劲愣了下神儿,一下没反应过来,紧接见他又迅速提出一桶水,随后重复刚才动作,整个人再次被浇个彻底,瞬间湿透全身。
“陈兄,你这是……”犹豫半响,杨劲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了句。
陈敛赤着上半身,闻言随意划拉了一把脸上的水,喘了口气才回答,“太热。”
话音刚落,迎面直接吹过一阵夜风,杨劲没穿外套,当下被冻得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这还热,陈兄是上火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见陈敛没回话,杨劲偏头过去,狐疑地多看了两眼,看他没搭话的意思,于是只好作罢。
走前,杨劲回头,没忍住热心还是提醒一二,“桥郡昼夜温差大,白日里穿单衣还好,到了夜间还是要注意保暖,小心着了风寒。”顿了顿,又补了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抵御点儿风寒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怕一经染病再传给身边的娘子,她们身子弱,经不起折腾。”
听到这里,陈敛终于抬了下眼,他好似思考了下,随即便停下了提桶的动作,然后冲着杨劲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之后也没再给自己继续浇冷水。
杨劲走后,陈敛一人坐在石凳上沉默,已经足足两桶冷水下去,他腹下火气却没被熄灭半分,烈火愈发灼人,折磨得他恨不得现在直接将罪魁祸首拉过来,狠狠骑御。
只是方才姜娆软着声求他放过,他不敌美人撒娇,直接一口就答应了……于是眼下没旁的法子,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受。
陈敛烦躁地沉沉闭上眸,开始一个人在心里默背兵书兵法,最后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到底背到了第几篇,等到大堂里的灯全数灭了,他才终于睁开眼,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算是稍得缓和。
陈敛用手抚了下额,被迷蛊的神智清明了许多,陈敛回想一二,当下不耻得直咂舌,他是一向知道姜娆有多招人,而他又是有多么受不住的,却没想到今日一时神往,竟到了这种失态程度。
想想自己方才的念头,更是实在荒唐,刚刚他居然在想,能被姜娆这般勾着吊着,他就是被折磨死也不亏风流一场。
……
杨劲安顿好大堂的旅客,终于得空回了趟房间,进门看到姜媚儿也还没睡,她正倚靠在床头,低头专注地织绣着香囊。
他凑近几步,好奇似地探头看了看,“娘子手真巧,这是绣的什么图案?”
姜媚儿看他过来,款款一笑,继而坦白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样,只是这手一拿到针便好似自己熟悉起来一般,跟着就绣成了形。”
说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先前我撞到脑袋,很多事都想不起来,说不定这绣花的手艺就是我以前学的,只是如今脑子记不起来,手倒是还记得些。”
闻言,杨劲默了默没回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忍住心中酸涩,状似无意地试探说道,“以前的事娘子不记得也无妨,以后咱们把日子过好,经营好我们自己的小家,我们夫妻携手,前途自是一片光明的。而且你看,现在客栈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等以后再做大些,就能把你和阿娘接过来定居享福。”
杨劲别有深意地看了姜媚儿一眼,接着道,“皇城周围是非多,不如等以后安置好了,我们就举家迁到这南方小城来,省的我们两地分离。”
姜媚儿知道杨劲一向是不善言辞的,今日却破天荒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实在叫人意外,她将手中的手绢针线放置一旁,拍拍身边位置唤杨劲过来坐。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了。”
“没什么。”杨劲偏过脸去,掩住当下神色。
有些话他说不清楚,更或者说,是他不敢去谈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敛一行人的缘故,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心慌,他们也来自京都,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娘子的身世。
初次见面,她不论衣着相貌,还是举手投足,都显现出一副富贵人家的做派,他娘亲也猜测过,说她会不会是京城大户被迫害的小妾,毕竟据杨劲自己的描述,两人初遇时,她正遭着非人的罪。
他不知道那些猜测几分接近事实,可他唯一清楚的一点是,在他之前,她分明还是处子身。
那个雨夜,他半推半就地要了她,后来,她摔落山坡失忆,再后来,她成了他的妻。开始时,他还能自我克制,可长久溺在温柔乡里,叫他慢慢变得贪心,于是,他开始自欺欺人地自认般配,可是说到底,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见他长久不答,姜媚儿只好自己琢磨,她想了想,只认为杨劲今日的反常是对她太多思念的缘故,自从他独自一人来外地做生意,两人足足有两三个月未见,他的相思,姜媚儿能感同身受。
来前,他们刚刚拜了天地,两人也本该度过一段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恩爱日子,却不想没过多久,杨劲母亲突然染了病,于是他不得不舍下新婚娘子,为了几量碎银孤身来异乡闯荡。
幸好后来,杨劲母亲的情况慢慢好转,压在全家人心口的重石才算放下,不然她这次也是没法子抽身过来的。
至于他说的举家搬迁,姜媚儿从前倒从未听他提起过,不过杨劲如果坚持,她这边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自从失忆后,她身边只有杨劲相伴,他对她更是百般疼爱,处处维护,所以,只要能跟着杨劲,她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杨劲,你是不是太想我,不舍得让我走呀。”
她这趟来只能短暂待些日子,毕竟家里还留着杨劲母亲,老人年纪大了,不能一个人留在村里,无人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