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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已过,暮色四合。
如今这里除了她和哑弟以外,就只剩妇人一家。
客栈是再住不得了,墙壁被浓烟熏黑,碎瓦横木遍地狼藉,即便之前的客人帮忙清理了不少,可破败场面终究难以掩盖,他们几人别无所依,最后只能被邻家好心收留。
到了后半夜,换那妇人继续守着,姜娆拖着疲惫的身体,腿如灌铅一般回到卧房。
她被临时安置在了西屋一处偏房,回了房间,本打算小憩一会养养精神,可是只要一闭上眼,她满脑子都是姜媚儿拼死救下她的画面,那场面太过混乱深刻,相比起承恩寺的恩恩怨怨,今日发生的一切更叫她无法释怀。
心中的憋闷加之腹中隐隐的绞痛,折磨得姜娆烫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多时,她的额头上就已憋出一层细密的薄汗,身子不自觉得发抖。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稍稍平复下来,呼吸频率逐渐缓和,紧蹙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她怀着满满的心事,艰难得以入眠。
姜娆这一觉睡得很沉,期间深深陷入了梦境,梦里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爷爷还活着,她们几个孙儿小辈围簇在爷爷膝下比赛背诗,以“月”字为题,谁能背诵得多便能争得彩头——一支奶奶留下的,白玉雕凤簪。
阿姐看出她真心喜欢,便没同她争这个才名,中途退了赛,倒是堂姐不肯服输,非要和她一较高下,他们两个半斤八两,平日里都爱胭脂粉黛,不爱品读诗书,最后还是姜娆幸运险胜,得了那支白玉簪,可堂姐咽不下这口气,竟明面和她争抢起来,最后簪子碎了,她们每人都在对方脸上留下了挠痕,最后双双被罚面壁。
那时候,姜娆总不明白,为何她想要的堂姐都要来争一争。后来她才顿悟,有些人生来性格如此,偏执地认为全世界都在围着自己转,他们享受站在高处睥睨众人的感觉,事事都愿独出风头,怎会甘心居于人后。
只是生来注定,姜娆身份更为尊贵,她是侯府嫡女,而堂姐只是侯府庇荫下的一个二房贵女,其间地位尊卑天差地别,这也是姜媚儿始终不甘的根源所在。
这个梦做得实在累人,再次醒来时,姜娆深深吐了口气,她半清醒半迷懵,好在脑袋不再似之前那般沉甸甸的一片混乱。
意识稍稍回笼后,她缓了缓神终于睁开眼,只是身子微动的一瞬间,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姜娆屏住气,身子紧跟着微侧了下,随即果真印证了猜想。
此刻,陈敛就躺在她身边,熟悉的气味包裹在她四周,而她微曲的脊背同样深深陷进陈敛的胸膛之中,感受火热。
一时间,她困意顿时全消,嘴巴欲动却觉得嗓子哑得难受,垂目间才发觉,自己睡前来不及脱下的外衫已不知去向,而陈敛略微粗粝的手掌环过她的腰身,实实落在她不适的小腹之上,姜娆只觉脸色微绯,他怎么知道自己来了月事。
“陈敛?”
姜娆不知他醒了没有,于是便轻声开口试探般地低声问了句。
见久久不见反应,姜娆想他大概还在睡,不愿再继续出声吵他。
陈敛昨晚一夜未归,今日又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姜娆不知他去了何地做了何事,但相信定是出了什么紧急状况使他不得不去。
她贪恋他怀里的温热,可心里念及堂姐的伤势,于是姜娆挣了挣他的手臂,试图起身。
只是,她刚一有动作,就感觉腰腹被人骤然桎梏得更紧,姜娆被吓了一跳,正欲启齿,耳边却遽然被人拂了一口气。
陈敛没睡着,他率先开了口。
“娆儿,对不起。”
姜娆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翻过身去,正面回视他。
“今日的事…你都知道了?”
陈敛闷闷“嗯”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他重重呼了口气,随即伸手重新将姜娆拽进怀中,下巴轻抵在她锁窝里,像怕她会跑似的将人抱得很紧。
他将近两天一夜没有好好收拾过,此刻下巴处已冒出一小层硬硬的胡茬,随着陈敛动作,那胡茬有意无意地摩擦在姜娆细嫩的雪肤上,激得她从肩头一路痒到了脚尖。
可他不是故意的,姜娆一下子反应过来,发觉到是陈敛身子在不断轻颤,他手臂收得不能再紧,嘴里不断懊恼低喃,“他们告诉我当时就差一点。娆儿,我差一点没护好你……”
他垂下眸,眼底流露出挫败,“我简直该死。”
听到最后这一句,姜娆立即蹙眉。
“陈敛,这原本就是一场意外,我一点也不怪你的。”
姜娆主动贴上去,窝在他怀里,伸手轻轻在他背部一下下安抚拍着,“你不是没有护好我,恰恰相反,这一路以来你都把我保护得太好。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在南舟行宫,亦或是在承恩寺,如果没有你在,很多困难我一个人恐怕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好,是你在方方面面庇护着我,让我有恃无恐,即便不用筹谋算计,也能活得比旁人轻松。”
“其实说实话,我当然想一直在你的庇护下轻松活着,可是这不公平,因为这样的话你会活得太累太辛苦,我做不到那么自私……今日之事也叫我清醒,我们身边总会有无法预料的突发情况发生,我必须要试着自己独立解决。如今没了太子的纠缠,回到京都后,我应是会过得顺心些,我也希望你之后的所行所思不要凡事以我为中心,你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好不好?”
姜娆如今的心态已如先前大不相同,伊始之初,她以美色引诱陈敛,甚至不惜以身侍君,供他纵心驰御,其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希望陈敛将来成为权倾朝野的北倾王之时,能够看在她的一番殷勤下,庇护住她,庇护好姜家。
只是后来,陈敛对她的情意已完全超过她先前所预想的最大阈限,他不仅仅是迷恋她的出众皮囊,更是执拗地动了尘心,甚至,他将她看得比自己还重,就是这份情真,最终也引得姜娆落入了自己亲手布的网。
所以,她再也做不到如先前那般,只顾姜家安危,不顾陈敛死活。
姜娆自以为她的这番话已经足够思虑周全,她百般措辞,就是希望陈敛别再继续钻牛角尖,他说什么自己该死这类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姜娆心尖上,她不忍又心疼。
“说了这么多。”陈敛手上突然松了力,他深深拧着眉,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姜娆看,“没了太子的纠缠,便也没必要再依附于我,娆儿之意可是如此?”
姜娆顿了顿,不知陈敛为何会将重点落在此处,她倾身向前,将手覆在陈敛的胸膛之上,而后言辞诚恳地说道,“不是没必要,是怕我的过于依赖会给你徒增负担,与皇族对抗何其辛苦,如今穆凌虽失了陛下宠信,可他到底还是僅朝的储君,我怕他被逼得太急,对你……”
陈敛忽得将她打断,语气透着危险冰寒,“若他不再是僅朝储君呢?”
“什么?”姜娆懵怔地看着他。
陈敛紧贴上姜娆的额头,手指不断摩挲在她的耳垂尖,一字一句终于将沉甸甸的话宣离口中,“若我能亲手废了太子,我要你成为我妻,名正言顺的妻。”
此话当真叛逆,为实实大不敬之言,放眼天下人,除了陛下之外,谁敢枉议废太子一事,可他偏偏就能将此话脱口而出,还说得如此轻巧,仿佛这关乎国之根本的立储大事,在他眼里亦不过尔尔。
有那么一瞬间,姜娆似能想象出,将来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倾王,站在高处睥睨众人之时,该是何等的雄威霸气,不可一世。
见姜娆思绪出神,陈敛不满地拧了下眉,随即拇指忽而捏上姜娆的下巴,另一手直接揽在她腰窝之上,然后手腕用力将她整个人往前一拥。
陈敛缓缓垂下目光,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那娆儿,你愿与不愿?”
这一句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疑问。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除夕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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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营养液:
北城
2瓶;
◎最新评论:
【新年快乐。】
【新春快乐~虎年吉祥鸭亲爱滴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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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的命运也被改变了呢,上辈子自讨苦吃】
【除夕夜快乐,男主man】
-完-
第84章
◎滋养透了◎
姜娆被捏住下巴,此刻只得被迫保持微仰姿势,她扑闪着长如蝶翼的羽睫,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模样,喃喃低诉中,夹带了点无法言明的委屈。
“我的心意你应是知晓的。”
闻言,陈敛不满地轻拧了下眉。
显然,这个回答没叫他满意,他哪里能这么轻易放过她,陈敛眯了下眸,紧接逼近过去,一口咬上了姜娆可怜外露的白嫩耳垂,他喉结上下跳了下,随后品尝一般狠狠一吸。
只这放肆的一下,便惊得姜娆受不住得当即抖了抖身,一声娇颤更是直接不受控地从喉咙里溢出。
这声音一出来,连姜娆自己都愣了下,尾调拉得简直媚得叫人忍不住遐想,果然,她亲眼见着陈敛闻声后眸色愈暗,眼神也变得犀利幽深。
“我要听你亲口说。”陈敛继续舔着她的耳廓,旖旎之中,语气却一如既往的霸道。
姜娆知道自己拗不过他,此刻必须说点什么来安他的心,她其实能看出来,陈敛今日明显心怯不安,他是在后怕,所以才如此迫切地需要她明澄心意,以掩自己心中闷燥。
姜娆也担心他还会因白日的意外钻牛角尖,此刻只有尽可能转移换题,才能叫他无暇进行无果纠结。
于是,姜娆认真想了想,终于决定对他道出久藏于心底的隐秘。
“陈敛,其实承恩寺遇险那次……我并没有完全被药效控制,也不是完全失去意识,我,我欺瞒了你……”
她结结巴巴艰难开了个头,只说到这里,双颊便已经迅速染满绯红。
顿了半响,姜娆叹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继续说出后面的话。
“到了后面,其实我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克服心欲,不再需要你继续以身为我解毒,可是,可是当时我为了私心,故意什么都没说……”
说到最后一句时,姜娆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脸颊连带着脖子,一路通红好似熟透的秋柿。
那次的体验给姜娆带来的感受实在过于强烈深刻,叫她一边觉得陌生,一边情不自禁享受被陈敛驰御的战栗感,只是这些只能被她隐秘回味,实在羞耻对陈敛坦白明言。
闻言,陈敛先是错愕一愣,随即嘴角立刻上扬,心上更是掩不住的窃喜欢愉,他双手锢在姜娆纤柔的细腰上,将人一下压贴在胸前,“原来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竟吃了这样的亏。”
姜娆这时根本受不了他的言语揶揄,于是当即有些恼羞成怒意味地哼了声,“你那般欺负人,真要说吃亏,那也是我吃了亏!”
陈敛此刻已彻底满意,哪里还顾得上同她嘴上计较,他翻身直接将姜娆轻易欺压在身下,下巴贴着她脖间的那块软肉不断磨着,嘴上不着调的轻佻话更是张口就来,“那日在温泉池里,娆儿背对着我,颤颤巍巍地抱着我求我别出去,说这话时,娆儿也是清醒的?”
他干嘛要说这许多细节!
姜娆心跳猛烈跳动着,她慌张别开眼,嘴上强装着气势,可脸上烧红却早已将她出卖,“陈敛!你不许再问了!”
见姜娆闭眸掩羞,眸睫上都挂着潋滟水光,嘴巴也别扭地紧抿着,陈敛身伏在她身上,难以忍笑得几乎要乐出了声。
怎么就能可爱成这样,陈敛心中叹想。
姜娆握拳锤了他臂膀一下,不许他再笑,两人一来一回顷刻间扭滚在一起,身上卷裹着被子叫他们贴合得更近,姜娆被陈敛桎梏在身下,脸颊两侧深陷于他垂下的手臂间。
两人几乎面贴面对视着,这时,姜娆突然想起什么,阻止了他的继续亲热,同他开始算起秋后账。
“等一下…你还没同我说明白,昨夜里都去哪了。”
陈敛埋头在她胸前的动作一顿,再次抬头时,眸中氤氲少了些,转而换作清明。
“是正事。”
他言简意赅,说完便翻身从她身上离开,平躺在她身侧,挨着她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时候还早,娆儿若累不如再多睡会?”
姜娆当然知道他意所指为朝堂之上的政事,可他甚少如今日这般隐言,尤其在她面前,于是姜娆心中闷闷的有点不是滋味。
见他已主动转了话题,姜娆撇开眼哼了声,抬手想把人从身旁推开。
“那我睡了,你便离我远些吧。”
她带着赌气意味将人往外推,只是奈何力气太小,软绵绵地推在陈敛身上,如同一只猫爪子轻轻往他身上挠,不痛不痒却格外勾人。
陈敛呼吸愈重,一把抓住了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手,随即将它抓来嘴边,不断亲了又亲。
“你放开,你有话不同我讲,还要这样欺负人吗?”
姜娆说着便要抽手,陈敛抓紧不放,一双灼灼有神的眼眸紧盯着她,以往每次,姜娆随便冲他撒个娇,他便什么要求都能应,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可偏偏这次,他是固执得坚决。
“我不想说。”
见他今日反应如此出奇,姜娆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猜想不一定对,难不成他昨夜单独外出并不是因为什么政事,而是因为女人?
思及此,姜娆心中猛得翻涌了下,她突然瞪大眼睛,一双眸子不自觉布上一层水雾,一股委屈的情绪夹杂着浓浓的醋意叫她再平静不得。
她轻咬着唇,鼓足勇气一下翻身过去,实实压在了陈敛身上,一如方才他满满欺压的姿态,只是她气势虽装足了,可脸颊同时也不自在地烧红了。
“大晚上外出能有何正事,我看你就是存心在诓骗我,莫不是故意瞒着我,偷偷去了什么花街柳巷寻乐子,不然又有什么是不能诚然说与我听的。”
她扑在陈敛身上一通埋怨,手上也没闲着,一下一下地忿忿锤着,只是因着她此刻的姿态不端雅,衣衫乱着,胸衣半露,双腿更是半跪在身下人腰际两侧,故而她每动作一下,雪白随之坠摇,满眼春色曳荡,冲击得陈敛心猿意马,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