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容为什么重病!为什么离世!别人不知,你李嫚不知吗?”
大嫂子低头垂眸,眼神躲闪,却是不接话,笑道,“弟妹可别急啊,我这不是跟你诉诉苦么!”
二嫂子也搭上腔,说道,“弟妹啊,你大嫂子说话直了些,你可别往心里去,主要是啊,咱们沂安陆家,可再经不起折腾啦。想想外头如何谈论我们陆家?不仅娶个山村野妇,还要替人平白养孩子,这不是冤大头是什么?”
“也就是衡儿心善,才接下这烂摊子,可是也不能可着一个人薅呀,你看看咱们衡儿,弟妹,你不心疼,我可心疼哟。”
“不过而立的年纪,那眼神真是让人心酸,得是经过多大的煎熬,才将人熬成那样的无欲无求哦!”
陆夫人仍旧心里翻江倒海,气得不行,什么叫冤大头?冤你家大头鬼!什么叫说话直,啊呸!
二嫂子见没人接话,又道,“其他皆不谈,弟妹就不想想,他们成亲这么多年,都没个子嗣吗?定然是这女子身有缺陷,弟妹,这百年之后,衡儿可就无后了啊!”
“当啷!”
陆夫人心头一震,这话才是真的说到了她心坎里。她什么都不在乎,就是小儿子这子嗣问题,让她彻底没了着。
这几个孩子,瞧着就是好的,又听话,又懂事,可是再好再亲,那也是人家的啊!衡儿若是老了,没有一儿半女傍身,可怎么办哦!
听到这,陆夫人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幽幽问道,“两位嫂子有何主意?”
大嫂子二嫂子相视一笑,成了!
她们这才回道,“弟妹可还记得四房的亲家?那可是平远王家,他们家如今正有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是平远王家的嫡孙女,长的哟,可是沉鱼落雁的,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平和,今年一十九,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也是因着之前一直守孝未出的缘故,跟咱们子衡啊,正是天作之合!”
陆夫人将此女记在心中,想着等得了空,就寻人去探听探听......
送走两位嫂子,陆夫人也不知该如何和自家儿子开口,只想着先相看着人家,等将衡儿说服了,再上门提亲便是。
而她这一拖,陆明渊那里也因着朝中事忙,无暇顾及家中,这相看的事便随着陆家大嫂,二嫂的宣传,传遍了京城的权贵圈。
听着外头的传闻,怀静不屑地撇了撇嘴,爹爹他怎么可能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若他真的打算停妻再娶,哼!阿娘一巴掌就能把他揍得再没有爬起来的那日!
怀致深以为然,是以,二人对自家娘亲的武力值报以绝对的信任,丝毫没将此等流言放在心上。
而他们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反而当陆家这是默认要找新媳妇了,纷纷作壁上观,想要看看陆少夫人这位子,由哪家好姑娘拔得头筹。
这日,上完早朝,陆明渊照例被小皇帝留下来,顶着众人眼红的目光,进了后殿谈话。
“陛下。”
怀远蹦跳着上前,将陆明渊扶起,对着他揶揄地眨了眨眼道,“陆大人不必多礼。”
陆明渊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小怀远又瘦了好大一圈的模样,“陛下要多吃些饭菜,不宜挑食。”
怀远笑嘻嘻道,“他们做的饭菜太精致了,我不爱吃,我就想吃三娘的糕点,还有阿娘的烤鱼,还有还有三姐的冰糖葫芦。”
陆明渊无奈点头,“好好好,算算日子,他们这两天就要到京城了。”
怀远转了转眼珠,压低了嗓音,小声道,“等阿娘回来,爹爹你可要倒霉了。”
陆明渊不明所以,忙问道,“为何?”
怀远一脸神秘道,“爹爹,你竟然不知?全京城都传遍了,说你要停妻再娶,已经有不少媒人踏上了陆家大门,大家可都看着呢。”
陆明渊如遭雷击,一时愣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子定然信我守身如玉,不会有那等心思!”
怀远笑道,“我担心的倒不是爹爹,而是陆府上下,爹爹,你知道今日陆府要办一场赏春会吗?怕是现在各家的家眷都聚集在陆府的园子呢。”
听了这话,陆明渊立刻慌慌忙忙地出了皇宫,急忙往家里赶去,看着府外熙熙攘攘的车马,想也不想就闷头跑了进去。
“少爷,少爷!”
“勤伯,父亲和母亲现在何处?怀致和怀静呢?”
陆勤难得见自家少爷如此慌张,连忙答道,“老夫人正在花厅待客呢,老爷在书房。怀致少爷和怀静小姐,也在书房呢。”
“多谢勤伯。”
陆明渊谢过管家后,便直奔花厅而去,全然没顾得上身后陆勤的呼喊。
真是奇了,花厅为何如此安静?
陆明渊也没在意,只是低着头,理了理长衫,踏步走进花厅,朝着上座行了一个大礼,头还未抬,便朝着花厅左右又是行了一个大礼,“见过母亲和诸位夫人,小姐。”
“在下陆氏,陆子衡,年三十,已是而立之年,比不上姿容绝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子衡已有妻儿,妻子平洲人士,姓方名阮阮,容色倾城,性情纯善,嫉恶如仇,智勇无双!”
“她一人可挡辽人千军万马,保无数人安然无虞!虽是女子,她却有远超儿郎的英勇,子衡以她为荣,亦以她为傲,此生,能得娘子为妻,无憾矣!”
说着,他又苦笑道,“母亲她从未见过娘子,是以让诸位误会了,在下绝无停妻再娶之意,子衡只盼娘子莫要嫌弃我一介弱书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护不了大齐百姓,反而要连累了娘子。”
“衡还有三儿一女,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他们个个文武双全,明善恶,懂是非,知进退!有他们陪伴,子衡这辈子便是锦上添花,再没有什么贪念!”
“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原谅则个。”
陆明渊等了片刻,见周围还是寂静一片,忙抬头望去,只见自家娘亲陆夫人此刻正一脸无奈地望着自己,“母亲?”
再环顾四周,想象中的宾朋满座却是空空荡荡,“母亲今日没有宴客?”
陆夫人没好气道,“还宴什么客?你这一番真情表露,让母亲无地自容,倒显得咱们陆家不近人情,攀龙附凤。”
陆明渊嘿嘿笑道,一双杏眼让人生不出气来,“母亲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只是我和娘子,心意相通,这辈子,下辈子,衡都只愿与娘子携手同走。”
“罢了罢了!”
见母亲妥协,陆明渊心头一松,疑惑道,“母亲怎么一人在此处?”
提到这,陆夫人是彻底没了脾气,“你这傻儿子,你竟不知,今日一早,你娘子便回来了,带了好大一波人,好不热闹!咱们家宾客可都被你娘子征服了,在花园里玩闹呢!”
“娘子回来了?”
陆明渊一脸的惊喜,忙道,“子衡告退,我也去花园凑个热闹。”
陆夫人笑骂道,“你这愣头青!还不扶我一道去?”
陆明渊搀着陆夫人,脚下生风,不过一会,便入了花园。
京城正值春分,春暖花开,百花争艳的时节,只是,今日,花园里争奇斗艳的花朵们却没了人欣赏。
陆明渊望向在亭中被众人围在里头的娘子,笑靥如花地舞弄着手里的长剑,讲述着自己在大江南北的见闻,说到兴起处,还挽了个剑花。
“哇......方姐姐,辽人真如书上说的那般,虎背熊腰,身高九尺,让人望而生怖吗?”
阮阮摇摇头,“确实比齐人高大些,但也仅仅是高大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像他们那样的,我一拳能打爆五个。”
“真是奇怪,书上都说习武之人粗鄙不堪,浑身臭味,怎么姐姐却如此明艳动人,还带着木兰香气呢?”
【草莓酱:妈呀,古代也有迷妹和彩虹屁了吗?不要抢我们阮阮呀!】
【小仙女本仙:有眼光呀!我也想伴阮阮身旁呢,满满的安全感。】
【woshinubaba:委屈……】
【勇敢牛牛:爱阮阮!】
听着弹幕内外的彩虹屁,阮阮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轻点了那姑娘的额头,“还是你的鼻子灵!只是我与你们说,书上的都是谁写的,不都是那些文弱不堪,提不起二两肥肉的书生们写的?他们想要博得你们这群小娘子的青睐,可不得把竞争对手往死里整了吗?不信?不信你们去我镖局瞧瞧,会舞文弄墨,又会舞刀弄枪的儿郎们,招不招眼!”
这话一出,出嫁了的妇人个个眼神发亮,而那些小姑娘则通红着脸,一脸的好奇。
“保家卫国,可不是那些文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做成的。若不是那些悍不畏死的兄弟们,百姓哪有安生的日子。”
围成一圈的小姑娘们一想到书上说的那些国破家亡的后果,纷纷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而在人群之后的陆明渊眼角带笑,问道,“阿娘,这群眼高于顶的贵女们怎地这般......”
陆夫人叹道,“今日一大早,客人还未到,你家娘子便持了长剑,带着几十人堵在家门口,只要有人进门问上一句,她便会回,陆子衡之妻在此,若有意取而代之,下场比一场便是!”
“有人道她粗鄙,结果她一剑横之,只道,若是有人自认文雅高尚,那不如让天下人一道来评一评!”
“你猜怎么着,梧洲沈家,司空家,顾家,还有大理寺卿刁家的人,一个个从她身后站出,将她做的那些事一一道出,呵,好一个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姑娘!”
“就不说这园子里的了,就连外头那些百姓,个个都对你家娘子推崇备至。”
陆明渊忙不迭地点头,“看来,我这番准备没白费!”
“看来你早料到这天?”
陆明渊摇头道,“子衡原是担心朝中有人攻讦于她,倒是没想到凑巧遇上这档子事。”
陆明渊擦了擦额头的薄汗,“阿娘,您觉得阮阮如何呢?”
陆夫人望着那生动活泼,让人一眼就挪不开目光的女子,说道,“是个大气的好姑娘,只是我越瞧着,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说着她便陷入了沉思,而陆清风这头,却是看着面前的方怀宁和成松青,惊喜不已。
谁能预料到,当日在平洲遇到的小小少年,竟与自己有如此渊源!好好好,妙哉,妙哉!
怀宁也没料到这位竟是阿爹的父亲,“陆先生?”
陆清风挑了眉头,白了一眼。
“祖父......”
“嗯!”
陆清风乐呵呵地看着白得的大孙子,笑逐颜开,又对着成松青道,“你呢?”
成松青赶紧行了大礼,“见过师公。”
“诶!”
“听子衡说,你们二人上一科,弃了会试?真是冲动!”
说着,陆清风又道,“不过也不妨事,让上届进士占些便宜罢了,如今恩科已开,还剩下半年时间,这半年,你们二人便在府中温书,老夫能教出一个状元,必然能教出两个,三个!哼!让那些老匹夫好好羞愧羞愧!”
方怀宁和成松青对视一眼,眼中尽是苦笑。
阿娘/师娘可说了,这一趟,自己二人吃了苦头,肯定是功夫不到家,接下来有她亲自盯着二人练拳脚功夫,这下好了,这府门,二人可再出不去咯!
“圣旨到!”
一声尖利的嗓音从前厅传来,众人纷纷吓了一跳往府门外赶去,不过半盏茶时间,门口便站满了人。
“方阮阮接旨!”
阮阮纳闷地走上前,正被一旁的管家示意要跪下接旨。
“诶,陛下说了,陆夫人可见官不跪,见陛下不跪!”
这......这也行?
“夫人,咱这就给您念念圣旨哈!”
内侍和声细语,拿着圣旨,朗声念道,“昔年有夫人悉心抚养,文治武功皆不落于人后,又得夫人谆谆教诲,知事理明是非,夫人恩惠,如春晖暖阳!时值齐辽战乱,宣洲混乱不堪,唯夫人挺身而出,挡千军万马于人前,不顾安危,不念生死,当得大齐第一人也。”
“朕感怀夫人大义,特封超一品明扬夫人,赐尚方宝剑,可见百官不跪,可立斩奸佞,允其先斩后奏!”
“夫人,接旨吧!”
阮阮愣愣地瞧着这明黄的圣旨,想着那个日日跟在自己后头,念叨着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小鬼头,忍不住地鼻尖酸楚。
她接过圣旨,微微笑道,“谢过公公。”
内侍递上圣旨,又凑过去,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陛下说了,想要吃夫人亲手做的烤鱼,还让您得经常去宫里,不然他可要将宫里掀翻啦!”
阮阮忍不住笑骂道,“这臭小子!”
“娘子,安心了吧?”
陆明渊牵过自家娘子的手,见她眼眶微红,自然晓得她对怀远的担心,忙安慰道,“先皇走时,将宫中清理的,很是干净,娘子放心!”
阮阮努了努嘴,干不干净,还得亲自去瞧瞧才行。
接过圣旨,谁还能不将这位大齐第一位超一品夫人放在眼里?
这可是当今圣上的养母啊!
生怕明扬夫人秋后算账,陆家两位大嫂恨不得此刻钻进地洞,好让明扬夫人忘了自己拉着陆明渊,想要他停妻再娶的心思。
等众人散去,这件事立刻传遍了京城,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大事,而阮阮更是成了大齐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此刻,送走了宾客的陆府众人正眼巴巴地瞧着阮阮从后院带出来的一个小姑娘。
陆夫人一见她,瞬间红了眼眶,上前拉着小姑娘的手,抽泣道,“你还好好的,我的玉成啊,我定要去拜遍相国寺所有的神佛,好谢谢佛祖,让你能平安归来。”
玉成噙着泪水,擦去陆夫人的泪水,笑道,“阿婆,是舅妈将我从宣洲将军府救出来的,您要谢,便谢她吧,舅妈真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