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只想从李行开始动作,现在看来,可以两面夹击,同时攻破了。
祖父曾言,这世上但凡是有交易余地的,不论人或物,价高者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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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易,你可知李行喜欢什么吃食?”
二人正在这汝丘最大的饭馆里头晃悠,桌桌的人都吃得肚圆油嘴,红光映面。还有许多打酒坐的娘子们穿梭在人群中,希望凭着几分姿色得到大爷们的赏赐。
这里的饭馆比起扬州的多了几分粗野,随处可听嬉笑怒骂,菜式也不南不北,花样繁多,饶是祝清圆都挑花了眼。
她索性一样拣了一盘,叫店家差闲汉到时候一并送到兴元驿站去。
长易眨眨眼,强行将心思从眼前的菜肴上收回来,认真回答祝清圆的问题:“李……统领,他似乎比较爱吃时令果子。”
祝清圆睁大了眼,有些意外。她以为郎君们都爱油水丰足的肉类,没想到李行竟吃得如此清甜。
天色已晚,也不知集市上还有没有鲜果兜卖了,祝清圆赶紧提着裙裳,沿着坊市小巷一路奔看,最后总算如愿地买到了一枝枇杷。
老叟说这是山上的野枇杷,个小却香甜,因路途遥远,怕其蔫坏,所以连着枝叶一并采下。
小姑娘步履轻快,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而另一边,李衎刚与蔺霄、关山娘商讨完今夜的换粮之事,正从他二人的下榻之地往回赶。
郎君独自缓步街市,行道两侧多民屋,人迹寥寥。
此时已至掌灯时分,天光全无,淄色夜幕连着青墨瓦檐悄然隐去,远处灯火盛张。
小姑娘就在此刻闯入他的眼帘,海棠红的织纹罗裙无尽娇妍,带着春日萌动的欢欣,雀跃而至。
“啊,李行!”
她似也看到了台阶下的郎君,舒展着笑颜朝他挥手,那一枝枇杷带叶轻晃,像无数个小灯笼,映眉眼如梦,而其他诸物皆虚渺。
小姑娘朝李衎奔去,却不慎踩住裙角,身子直直往前扑,眼见就要载个头破血流,及时被台阶下的郎君一把揽住。
他一手扣住祝清圆的腰肢,另一手稳稳接住从天而落的枇杷。
祝清圆抬头看他,李衎也正低头看她,眼中还带着几分笑。
小姑娘含羞站好,朝郎君行了个闺阁礼,便快快朝前走去。
“枇杷。”李衎唤她。
祝清圆回过头:“是买给你的。”
李衎笑着收回手,一直跟在后面的长易低头,默默接过世子手中的枇杷。三人就这么前后有序地往回走。
而街市旁的小楼上,一位戎装娘子也坐在窗檐上吃枇杷,她看着底下的二人笑得难以自抑。
“蔺霄你猜,我那师弟今日会不会吃枇杷吃到吐?”
青衫书生端坐桌前,将桌上那堆如山的枇杷皮扫开,缓缓斟茶:“关山娘还是好好想想,今夜的珠宝,该如何送走。”
“有你在,我还用动甚脑子。”关山娘跃下窗檐,俯身勾起清秀书生的下巴。
“哦?”蔺霄也不闪躲,下颌搁在娘子指尖说话,“我还真有一个法子。”
“什么?”
蔺霄轻笑:“与我成婚。”
垂涎了小书生数年之久的武林娇娘,竟然突然,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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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衎三人回到兴元驿站的时候,祝清圆他们早前叫的吃食都已经送到了,诸位郎君们正吃得开心,酒坛都倒了一片。
众人一见到李衎回来,便立马肃静,然而罕见的是,一向军纪严明的世子并未黑脸,目光一直黏在前头的小丫头身上,竟压根没看他们一眼。
众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吃起来,一边狐疑地将长易拉来盘问。
李衎继续将祝清圆送回房,小姑娘看到他手里拎的枇杷,磨磨蹭蹭问道:“你不吃吗?”
李衎今日在师姐关山娘处已经吃了太多枇杷,如今胃正酸着,他只得僵硬地拒绝:“我……手脏了。”
小姑娘有些不信:“你是不是看它小小的,觉得酸,才不想吃?但是它真的很甜!”
说着她从枝干上揪下一粒枇杷,指尖轻翘,三两下就将果皮扒下。
然后走到李衎面前,踮起脚,将枇杷送至郎君唇边。
祝清圆的眼眸在窗外月色下盈盈如杯中水,叫人不忍拒绝,李衎只得启唇咬下,唇瓣擦过小姑娘温热的指尖。
“是不是很甜?”
汁水沁入口齿间,似乎连带着眼前的这个人,都带着清甜的果香,诱人起来。
郎君眸色渐暗,嗓音沉沉:“甜。”
作者有话说:
试探地伸出爪爪问:甜吗(*/ω\*)
◎最新评论: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叭】
【需要垫脚才能把枇杷送到男主嘴边,女主是有多矮呀】
【甜!真甜!太甜啦!】
【关山娘这条线也好好磕】
【把“李衎继续将祝清圆送回房”看成了“李衎继续将祝清圆房”汉字的魅力(??ω?`)】
【...不够呀完全不够】
【甜甜甜甜死我了救救我我需要吊着一瓶胰岛素!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快谈恋爱吧小暧昧也可以呜呜呜呜呜!@作者你听到了吗!】
-完-
第14章 、圆圆
◎你不怕我难过吗,圆圆。◎
亥时,坊市无声。
吃饱喝足的郎君们并没有哪个是真醉,而是抄着手潜伏在院落的各个角落中,仰头望着画楼最东的屋子。
屋子里灯烛如豆,掩映着小娘子披发翻书的身影。
“哈~啊~”裴缨打了个呵欠,满脸萎靡,抱着剑道,“世子,她怎么还不睡……”
李衎回头一看,其余诸人也都是迷瞪着眼,立刻就能东倒西歪的模样。昨日除了留下来看守车队的,大部分人都随他去了绵山,本就奔波,又一夜未睡,也是情有可原。
李衎自己也捏了捏眉心,继续等着。
没办法,这是他们留在汝丘的最后一夜,明日一早便要重新赶路。为了悄无声息地将财帛替换成粮草,还专程点了些迷香给驿站的掌柜跑堂等人,让其陷入熟睡。
结果没想到,最终栽在了这位平日里最嗜睡的小丫头身上。
蔺霄拂袖笑:“殿下既不舍得对祝姑娘用迷香,那便自己去哄吧。”
殿下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去哄一个小丫头睡觉——裴缨第一个不屑,但他向来吵不赢蔺霄,因此坚决不张嘴,只在心里等着看他被世子拒绝。
然而李衎握拳抵唇,轻咳一声,竟然真的抬腿上楼去了。
裴缨瞪眼张嘴,难以置信地目送着李衎的背影远去。
蔺霄勾唇,拍拍他的肩:“裴统领,以后对祝姑娘还是客气些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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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
房门骤然被人敲响,祝清圆一惊,视线从书卷上收回,嗖地转过身去盯着房门,迟疑地问:“……谁呀?”
她脑海中浮现自己将柳仙姑引入室的那夜,如今想来真是后怕不已。
门外之人顿了顿,答道:“李行。”
祝清圆立马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子也柔软下来。她放下书,轻步走过去给郎君开门。
“怎么了?”她探头问。
李衎垂眸看着她:“见你房中还点着灯,怎么还不睡?”
“许是白日睡得太久,晚上反而不困了。”
李衎没想到小姑娘并没有让他进房间的意思,但他此番是有目的而来的,如今也只能没话找话:“可是还在想涂山教的事?”
果然,这一提便成功打开了祝清圆的话匣子。
“的确有些后怕。”小姑娘望着他,突然生了几分依赖,侧开身子让路,“进来说吧。”
初春的夜里还是寒凉,小火炉烧得正旺,但终归还是只能暖这一小片地方。
这才站在门口说了不到两句话,祝清圆的脸色便开始泛白,像是冻着了。
李衎开口:“觉得冷便去床上躺好。”
小姑娘嘟嘴:“可是我书还未看完……”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眸亮亮,“不然我躺着,你读给我听吧!”
祝清圆未料到自己的提议正中李衎下怀,只管开心地脱去披在身上的外袍,爬上床榻。
李衎接过她的书,一回头,正巧看见祝清圆被外袍带着,一并褪去的贴身丝罗斜襟,露出玉肩一角。
圆润小巧,似生来就该是他掌心之物。
李衎别过身去,心绪却全然乱了,捏着书册的指骨紧绷,眼睫轻垂。
“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呀!”
祝清圆将锦被一直拉到鼻尖,长发铺陈,只露出那双灵动的眉眼,乖巧得让人想好生揉揉她。
李衎想起在赵家处夺来的庚帖,才记起这小姑娘甚至尚未及笄。不由有些发笑,自己方才竟对这样一个小丫头,起了涟漪。
郎君收拾好心绪,捧着书缓步走来,坐在小娘子床侧。
许是烛火暖帐,又有晚香袅袅在侧,祝清圆觉得郎君眉目都柔和起来。他的指节修长,拂过书页,鼻高唇软,像极了画上的谪仙人物。
“五月五日埋蜻蜓头于西向户下,埋至三日不食则化成青真珠。”
李衎的嗓音低柔沉缓,读此志怪之书也不让人觉得害怕。
“世间之事可真是奇怪。”祝清圆喃喃道,“虽说涂山教所行恶毒,但那柳仙姑能够倏忽来去也是真的?莫非就如书中所说,是用了戏术。”
小姑娘喋喋不休:“其实从涂山教回来后,我一个人在屋子里便总会想起那些可怕的事,坐下后也不敢轻易回头,生怕会看到些什么……”
说着说着祝清圆的眼眶又红了,但又倔强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衎害怕她眼泪掉落,鬼迷心窍般开口:“今夜我陪着你,放心睡。”
小姑娘还汪着两泡眼泪呢,听闻此话忍不住咧开一个笑,泪珠都给活生生收回去了。
她立刻蜷起身子侧个身,找到最舒适的姿态,声音闷在被子里说:“郎君说话可要算话,一整夜也不准走哦。”
李衎默然,独自承受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坑。
他独留一小盏烛光继续给祝清圆念着书,满纸怪力乱神,却意外的安宁祥和。
直到小姑娘呼吸匀停,安安静静陷入熟睡,才缓缓起身离开。
而底下的郎君们眼睁睁看着月上中天,困得满脑浆糊,终于把世子殿下给盼下来了。
郎君们一见李衎的表情,立马收起瞌睡,谨慎有序地行动起来。
将祝清圆的宝箱一件件抬走,直抬到无人巷尾,才放上平板车拉走,不留下一丝动静。
又将蔺霄提前收来的一箱箱粮草放归原位,这箱子与祝府的箱子无甚差别,即便是祝清圆,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
“这些财帛运回蜀中后务必守好,不得挪用。”李衎叮嘱着蔺霄。
书生抬眸看他:“世子不打算用来招兵买马?”
李衎冷笑:“我还不至于做赵恒那般的人。”
上一世太傅赵恒费尽心机将祝清圆接至京城,以长孙纨绔之名霸占了祝清圆带去的家财,实则却是用这钱买通了京郊卫军与宫门守卫。
另外赵恒对朝中上下的拉拢与打点,所耗甚大,想来也是借了祝家的财帛之力。
他欠这小姑娘良多,不敢想象她知道真相时的样子。
李衎默默捏紧成拳,但今生一定不能再让赵家得到祝氏之财,待叛臣平定后,他定悉数奉还与她。
月沉西落,子时已过,眼见东西已然搬运完好,李衎再次往楼上走去。
“世子,你这是?”蔺霄叫住他。
郎君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多作解释——他与小姑娘之间的约定,不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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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祝清圆竟然是最早醒来的那个。
她透过纱帐,第一眼见到的是郎君撑头入睡的模样,熹微晨光从他背后照来,一切朦胧柔和。
祝清圆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下床,蹲在他身前抬头看。感慨着,平素冷眼肃清的郎君,闭上眼睛竟是这么的恬淡。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陪了自己一夜。
祝清圆心里暖流奔波,轻声绕到屏风后去更衣,然后歪头想了想,放了点东西在李衎手旁,才悄悄推门出去。
直到日头渐渐升起,即便是春日暖阳也照得人有些发烫,李衎皱着眉醒来。
一眼看去,床榻上已经空了,想必祝清圆已经起了,却没有惊醒他。
李衎正欲起身回房洗漱,却发现手旁压着一把金叶子。他莫名地拾起,原来金叶子还有一张小笺。
他展开一看,只见纤纤小字跃然纸上——陪、睡、钱。
郎君脸一黑。
祝清圆浑然不觉自己已惹火上身,正巧笑嫣然地在楼下与其他护卫套近乎。
“昨晚膳食可还合胃口?”
两位人高马大的护卫腿上放着剑,努力微笑:“挺好的挺好的。”
“看二位连手背上都是疤痕,小女冒昧一问,你们跟着现今的主子做事,是不是十分危险啊?”
其中一人挠挠头:“但也不是日日危险,总归我们这些耍剑之人,做什么都一样。”
祝清圆谆谆善诱:“话也不是这么说,以前祖父开渠运,行镖商,山匪水盗也是有的,但多半都是流民落草为寇,功夫不高。我瞧着以二位大哥的功夫,若去做商队护卫,至少也是领队级别了。”
二人实诚,被一个娇娇小娘子好一通夸,脸都涨红了,开心得不行。
“当真?”
“自然是真的,且商队月银也不低,到时候,便是日日如昨晚那般吃肉喝酒,也不成问题。”小姑娘气定神闲。
那位挠头的郎君瞧着十分憨厚,心中觉得祝清圆所说不虚,若是日后不再行军,去商队也未尝不是一门新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