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年淮阳侯征战沙场,身死的消息被斥候连夜报回京城,本就身子不好的懋柔长公主得知后直接晕了过去。
而后长公主一病不起,等到侯爷奇迹般生还返京的时候,长公主已经撒手人寰。
两人互相没有见到对方的最后一面。
淮阳侯一夜白头,皈依无为。
原来传闻竟是真的,可那时候李衎还很小吧,大约五六岁?祝清圆转头看向郎君,有些心疼,于是紧了紧二人交缠的手指。
“父亲。”李衎唤道。
侯爷闻声眼皮都未抖一下,依然闭目静心盘坐着。
李衎早知如此,不甚在意地笑笑,继续道:“我要成亲了。”
祝清圆被郎君牵在身边,羞得低下头去。
侯爷终于有了反应,缓缓睁开双眸,侧身往门口瞧了一眼。
但什么都没说,又转回去继续燃香静坐。
祝清圆无所适从地看向李衎,她还以为是自己被嫌弃了。毕竟刚刚才大汗淋漓地爬上山来,妆发凌乱,显得很不得体。
好在侯爷下一刻及时出声,解救了祝清圆的窘迫。
“带人去客堂歇息吧。”
李衎毫不留恋地将人带走。
直到离开元君殿,祝清圆才小声问道:“侯爷是不是……不喜欢我?”
郎君轻笑出声,顾而言他:“若是从前,他连看也不看我,遑论开口答话。”
“他是看你劳累才吩咐我去客堂,否则我早被他赶下了山。”
祝清圆眨巴眨巴眼,终于明白了此情此景,竟然算是李衎沾了她的光。
-
潭清观的客堂坐落在山崖之上,观景一绝。
祝清圆眺望着远处星星点点散布的茅田屋舍,芸芸众生,忽然心生感慨。
她想起了教她做豆腐的施姐姐、上京途中替她沐浴的小女娃、不肯为妾宁愿自力更生的裴家表妹、还有今日这位一心学武的小姑娘……
无法科考,不分家财,女子在这世间活得尤其艰难。
纵然她如今平安富贵,还寻得了一心人,但也许是两世经历教会了她悯然天下。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
“李衎,我的箱子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大约明后日到。”郎君一边将茶壶放在冷泉中沁凉,一边回复道。
“我想把这些钱财散做女子善堂!”小姑娘背着日光,冲他粲然一笑,眼神坚定而明媚。
“那嫁妆……我就只能从简咯?”
李衎也不自觉地随着她勾起唇角:“只要有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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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5章 、求你
◎三天都不要理他了!◎
高山小泉泡出来的茶色格外清冽,碧绿的芽尖在盖碗里打着圈。
祝清圆想用盖子撇开芽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压根不听使唤,叮铃哐啷抖个不停。
一用力,整条胳膊便酸痛难忍。
“嘶……”祝清圆失力,将杯子放回桌案,茶水也泼洒出来。
李衎当然知道她是抱着枕瓜爬山所致,走到她身边无奈道:“把手给我。”
小姑娘不疑有他,乖乖抬手。
李衎用军营中的方式给她舒展,拉着她的胳膊往后压,可谁能想到,“咔嚓”一声,祝清圆肩头脱臼了。
小姑娘“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泪水夺眶而出。
一向淡然的郎君也原地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祝清圆的柔韧性这么差。
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祝清圆,世子殿下喉头滚了滚,不知所措下,竟有几丝惶恐。
祝清圆垂着手不敢动,略显滑稽,她顶着满脸泪幽怨开口:“你欺负我——”
本来刚刚她哭喊的声音就招来了远处的道士,此言一出怕不知会被揣度成什么模样。
李衎赶忙过去捂住她的嘴,叹息道:“我没有。”
小姑娘对他捂嘴堵话表示难以置信,她瞪大通红的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
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推开他,负气往山门走去。
她决定!今天……不,三天都不要理他了!
-
祝清圆用另一只手固定住脱臼的胳膊,双手不能摆动,难免失了平衡。
她只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着石阶下山。
但潭清观数百年于此,信众络绎,山道也被踩得不那么规整,嶙峋难行处不少。
走到下不来的地方,李衎便向她伸出手。
祝清圆权衡片刻,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她可不想摔得鼻青脸肿回府。
但她还是不与李衎言语。
祝清圆这样,已经不便再带她骑马。于是李衎在山下租了辆朴素小车,一路进城往淮阳侯府赶。
小芍恰好从外头采买归来,在门口撞上二人。
她立马呼天抢地起来:“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出趟门受这么重的伤?是摔着了吗,还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们家姑娘真是太可怜了……”说着说着小芍悲从中来,于是带得祝清圆又泛起泪花。
主仆二人一齐抹眼泪。
李衎尴尬站在一旁,默默转身去宫中请太医。
太医常年给各位娇贵的主儿诊治,最懂得怎样避免苦楚。
以至于祝清圆还说着话,胳膊像被人轻轻一撞,诊治便结束了。
“多谢祁老。”
“殿下言重了。”
祝清圆刚想向小芍炫耀她不疼了,便听见门口传来李衎与老太医的寒暄声。
于是她赶紧话锋一转,大声道:“小芍我还是好疼啊啊啊——”
小芍一看祝清圆那狡黠的笑容便知她是装的,与小时候哄骗老爷的模样不差分毫。
小芍忍着笑,也同她演下去:“啊!那怎么办?”
“要是有澄水帛和冰兽放在窗前,凉风送爽,再有丝竹悦耳相伴,身心舒畅,自然就不觉痛了!”
这……祁老赌上太医的尊严,立时要为自己医术辩白,低声急语道:“殿下,这不可能再痛……”
李衎却轻轻抬手,堵了祁老剩下的话。
他微微一笑,无奈道:“我知道,我派人送您回去。”
小姑娘既然愿意对他撒娇,那他也不介意宠一宠。
过了端午便是炎夏,上京向来热如煮,不比扬州山水缱绻,总有凉润袭来。
祝清圆又自幼娇生惯养,受不了也是正常。
冰兽倒是简单,从地窖每日抬冰出来,雕刻好摆在缸中便是。
但澄水帛原本是前朝公主爱用之物,用前浸湿,再加入龙涎过滤暑毒,似垂帘般挂在送风处,暖风一过便可变凉。
要寻觅这样的珍宝,小姑娘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啊。
而那边,主仆二人正躲在屋子里说悄悄话。
“姑娘,虽然……我明白你受伤了不高兴,但你会不会对殿下显得太没大没小了。”小芍瞻前顾后的,“万一殿下生气了怎么办?”
“他才不会呢。”祝清圆摆摆手,神情中有着一丝小女儿的痴意与骄傲。
小芍见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便啧啧两声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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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闷热,祝清圆便一直待在房里。
用过一碗冰汤圆,窗外的天便慢慢黑了,半抹残虹也无。
祝清圆百无聊赖地坐在灯下,漏出打着扇的婀娜剪影。
突然,院内传来一阵琴声,泠泠弦上,令人心头一颤。
祝清圆飞快地转过身去,想要推窗探看。但刚摸到木栓又停了下来,继续维持赌气的誓言。
“小芍,你去帮我看看是不是……他。”
给小侄儿绣虎头的小芍放下针线,呆呆地绕过自家娇羞姑娘,明晃晃推门看。
祝清圆根本不知自己的姿态,已透过纱窗一一映入了郎君眼帘。
小芍回来禀告时,琴声不断。
祝清圆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李衎亲自弹的。
美人如花剑如虹,寒梅惊马、夜雨古寺——他在弹奏他们一路的过往。
小姑娘撑着下巴,听得脸颊绯红。
小芍不懂,但她方才看了看天色,黑云低垂,像是暴雨前夕。
“姑娘,弹完这曲你让殿下先回吧。我看这天要下大雨了。”
“我还没打算理他呢。”祝清圆不依不饶,“不过他应当会自己回去的。”
小芍思忱再三,觉得此情此景她不宜久留,于是默默地退回了自己住的耳房。
几盏茶过后,一曲终了。
屏风那侧传来小扣门扉的声音,郎君低声道:“圆圆,我能进去吗?”
祝清圆的心摇摆不定,久久未语。
她父母双亡,不知道旁人家夫妻恩爱是怎样的景象。
但是小时候祖父总叹息,“你这小性子,将来孙女婿可不会像我这样惯着你”。
赵某不必提了,但李衎,他应是会哄着自己的吧……
于是祝清圆捏紧裙摆,故作嚣张:“那你、你求求我啊——”
可外面没有再传来郎君的声音。
就在祝清圆百转千回之际,天边忽然打了几个夏日闷雷,紧接着急雨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不过几个瞬息,屋檐瓦当就汇聚了雨水直往下流,混着夜色,叫人什么也看不清。
祝清圆透过窗缝往外看,却什么也瞧不真切。
这么久也没听见动静,李衎他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心情,小姑娘怔怔地坐回了窗前。
可就在此刻,院中琴声再次响了起来。
雨珠碎在琴弦上,却阻挡不了琴音幽幽。
祝清圆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来,一把冲过去推开房门。借着檐下飘摇的灯笼看见——
李衎正一袭白衣坐在雨中,拂袖拨琴弦,竟有几分羸弱公子的模样。
让人心软。
他看见门边的祝清圆,于是起身走过来,衣裳头发湿透,在地面滴下一片水泊。
郎君的眼睫也是湿的,落下的水珠像是坠入她的心里,惊得心都慢了半拍。
“圆圆,我能进去吗?”他再次开口,直直看向祝清圆眼眸深处,“求你。”
小姑娘呼吸一凛,完全招架不住。
她拉着郎君转身就进了房,拿起一匹干净的素布,踮起脚替李衎擦拭头发。
但他从头到尾都湿透了,衣裳与发丝一起贴在胸膛上,露出隐隐约约的线条。
祝清圆目光闪躲,道:“要么,你还是直接沐浴吧……”
说罢她转头将耳房的小芍喊过来:“小芍,打一桶沐浴的热水来!”
小芍应声而来,瞥了一眼屋内这架势,反倒犹豫了,期期艾艾道:“姑娘,打水到你房里来吗?”
祝清圆这才如梦初醒,羞窘起来。
可偏在此刻,二人身后传来关窗的吱呀声,只见郎君微微一笑:“有些凉意。”
是啊,若叫他再冒雨回去,夜风一吹,恐怕真要着凉。
祝清圆咬咬牙,对小芍道:“就打到我房中来吧!”
小芍顿时高看李衎一截,她跟了姑娘十几年,知道苦肉计是对姑娘最有用的。
但万万没想到,堂堂世子殿下,竟也用这招。
左右这侯府里都是信得过的下人,也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没眼看的小芍默默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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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刺杀
◎那刺客阴恻一笑,知自己赌对了。◎
翌日一大早,淮阳侯府的大门被人混不吝地敲响。
关山娘带着宛若游龙的宝箱长驱直入,大声问道:“我的徒儿呢?”
她在侯府内四通八达地转悠,无人敢拦。蔺霄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踱步而来。
而后二人便看见李衎从侧厢小院走出来,黑着脸系衣扣。
关山娘一脸玩味:“果真是金屋藏娇,乐不思蜀啊……”
“她还在睡,你们随我来。”
打趣归打趣,但关山娘清楚知道自己的师弟,虽然不守虚礼,但也不会真做那欺辱姑娘身子的孟浪之事。
小芍倒是对此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昨夜李衎在祝清圆院中沐浴,夜雨太大,姑娘便非要给世子擦头发,结果擦着擦着自己倒睡着了。
偏偏手腕上系着的端阳五彩绳结,与郎君的头发勾在一起。
李衎怕动作太大,又伤着她胳膊,于是叫来小芍解绳结。
祝清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李衎坐在床沿,小芍则蹲在地上替二人解开。
可等她解开绳结后,才发现李衎也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许是二人今日山上山下的折腾,都累着了。
看着二人岁月静好的睡颜,小芍突然感觉甜滋滋的,便自作主张没有惊醒他们,悄悄退出房间。
直到今日早上——
“我们回府突然,那孩子此刻还在京郊镇子上。”李衎饮着齐物奉来的茶水,一边解释。
而后又道:“京中还有几处我的私宅,你们暂且先住一段时间。”
“好事将近?”
“婚期何时?”
关山娘与蔺霄难得如此心有灵犀,同时猜到了李衎的言下之意。
李衎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心中似在揣摩什么,似笑非笑道:“中秋之前吧。”
关山娘的心一直系在亭月身上,寒暄过后她便策马出了城,要去见见那个根骨奇佳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