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夏家的几位长辈之前一直处在士庶斗争的最前沿,届时在诗文选拔赛上,夏家一定会成为被批判的对象,为免给自己找气受,她表示坚决不去。
夏锦如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小翎,你不一样,你家率先与庶族头子联姻,是主动化解士庶争端的好榜样,他们一定会夸奖你。”
“我前几天还被郭大人说只想着士庶争斗不顾夫妻情谊。”我残忍地打破夏锦如的幻想,“他们不会觉得我家联姻是真的冲着化解争端去的,只会当我家联姻是迫于无奈,我和檀旆是同床异梦。”
夏锦如得知我和她是相同的处境,竟是欣慰地道:“那就好。”
果然好友之间,还是共苦比较容易让人能接受。
我把从南楚郡主那里问到的事写成信件给檀旆寄了过去,不过我想他既然已遭遇行刺,南楚那边应该着手开始查办,我告诉他的这些怕是没什么用,所以又多嘴问了他许多无关紧要的事,也不知他看了以后会不会觉得我不关心他而感到生气。
诗文选拔赛的日子转眼就到,举办的场地是在城郊湖边的水榭上,他们不选举办诗文常去的楼子,反而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此举实在是叫我觉得有趣。
我把南楚郡主的想法往上提了提,鸿胪寺卿觉得这毕竟也算沅国朝廷的大事,没有理由拦着不叫郡主看的道理,于是给了准许。
郡主和我坐在一起,把手拢在斗篷里以抵挡秋日的凉风,打了个寒颤问我:“是我对沅国朝臣作诗能力的要求太高,还是说他们就这个水平?”
当着他国郡主的面,我无论如何也得给沅国往回搂点面子,“固定了题材,又是铁了心要讲立场,自然不能顾及诗文的优美,换谁来都是一样。”
郡主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那边有人问御史大夫,觉得刚念完的这人作的诗如何,御史大夫好半晌才说了一句:“倒是很符合作诗应有的规制。”
听听这话说的,若论符合作诗应有的规制,换我也能得这么一句评价,至于我作诗的水平嘛……反正是勉强够在上巳节的时候进入西郊樱花林的样子。
总之御史大夫的意思就是:嗯,他作的仅从规制上来讲算首诗。
随着一个又一个作的勉强算首诗选手上场,郡主在一旁幽幽道:“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举办,是怕这水平被旭京的百姓看去,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这下我也搂不住这面子了,郡主说的没错,沅国以往的诗会那才叫一个龙争虎斗精彩纷呈,每年都能选出几首特别优秀的,成为旭京百姓口耳相传的佳作。
现下这场诗文选拔赛,那得亏没在旭京城内举办,不然怕是进行到一半就会被旭京百姓扔烂菜叶。
我摸摸鼻子干笑几声,觉得这无聊的赛事实在看不下去,跟郡主说我要出去吹吹风散散心,顺便问她去不去。
郡主表示无论这些人的水平如何,这也算沅国朝臣的一面,她总要都了解了才能对沅国朝堂有个全面的认识,她决定看完再说。
我很欣赏她的执着,可惜我没精力奉陪,起身走了出去。
水榭之外的湖泊上停驻着几只丹顶鹤,也不知是不是东平王府家养的那几只,我试探性地冲它们挥挥手,它们便引着长颈冲我叫了几声,看来是它们没错。
我自嫁入东平王府以来,天天给它们喂食,总算有点成效,跟它们混了个脸熟。
我正要再往前走,突然发现湖边立着一人,正是郭飞鸿郭大人,他此时正站在一块石碑前,静静看着石碑上的文字。
那块石碑我知道,正是太、祖在下了禁止党争的命令以后所立,用以提醒后人莫要再重蹈前朝党争的覆辙,至于为何要立在这种地方,史书没有记载,似乎也没人说得清楚。
我本来想安静地走过去不打扰他,去找那群鹤玩,没想到却是郭飞鸿开口叫住了我:“檀夫人也听得无聊出来了?”
“啊……”这场诗文选拔赛,郭飞鸿是主要的举办者之一,当着他的面说他办的赛事无聊有些打脸,我含糊道:“人太多闷的慌,出来吹吹风而已。”
郭飞鸿把目光转回那块石碑上,“我和另外几位大人筹划准备这次选拔赛时,有人说我们才是在搞真正的党争,起先我是觉得它们不过是在胡诌,近几日却不禁有些动摇,想来想去,也只有到这里来看看,看太、祖是如何说的。”
第119章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丝毫不受阻碍地决定继续往前走,岂知步子还没迈出去,郭飞鸿又问道:“檀夫人,你觉得太、祖禁止党争,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在这冷飕飕的湖边,面对太、祖所立的石碑,探讨当年的一项禁令是为了什么,别说,郭大人还挺有闲情雅致……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父亲早就和我分析过,如今我直接拿来用就行:“为了不再因立场不同而互相攻讦,为了各项政令都能更加顺畅地下达,说深远一点,也是为了避免朝臣因政见不同而杀人。”
前朝党争发展到最后,卷入其中的命案几乎已经不计其数,要不是那些鲜血淋漓的事实摆在前面,姐姐一开始也不会对士庶斗争的结局过于悲观,甚至不敢和姐夫成婚。
好在这一切都快过去了,我们几乎已经能看到,父亲所说的,士庶争端最终被化解的结局会是什么样。
只要后来的人别再重蹈覆辙,将此事引向另一个极端。
郭飞鸿笑了笑,语调轻松,“檀夫人最后这句话,倒是与静虚道长跟我说的不谋而合。”
我随口接了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静虚道长理应会这样想。”
郭飞鸿应了声“是”,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