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意是想随便眯一会儿就起,然而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煞是温暖,床榻和外间拉起了屏风,外间的灯透过屏风射来温柔的光。
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夜间已比往日寒凉,我懒得再披外衣,把棉被披在身上站起来往外走,快走到屏风处时,才听见檀旆的声音从外间传进来:
“秦叔刚才难道不是与父王谈论此事?”
紧接着是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嗓音,说话粗声粗气,应该就是檀旆口中的“秦叔”:“当然也是在与王爷谈论此事,可王爷——”
“秦叔,”檀旆打断中年男子的话道:“父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忤逆父王。”
中年男子无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王爷忠心耿耿,不会有任何别的心思,可是功高震主,难保陛下不会……”
中年男子停下话头,应是认为檀旆能听懂他的未尽之言。
檀旆温和地道:“即便如此,父王也不会背叛国家。”
中年男子犹豫着道:“我只是怕……”
“秦叔的担心我明白,但父王并非弱龄稚儿,对此事全无反抗之力,东平王府不会倒,秦叔大可放心。”檀旆说:“其实就漠北安定的局势,和东平王府一直没有大的风波便可看出此事真的不必如此在意,秦叔特意从军营赶来……我倒是有些好奇,该不会是听谁人说了什么闲话?”
中年男子“唔”了一声,欲言又止。
檀旆大胆推测道:“虽然那人说进秦叔你的心坎里,但动机可疑,还是不能让你信服吧?”
中年男子发出“嗐”的一声,“那小子的口才太过厉害,本来从他一跟我谈论此事开始我就想叫士卒进来抓他,却还是忍不住听他说完。”
檀旆好奇地问:“那后来如何?”
中年男子说:“我听完以后叫士卒进来把他给逮了。”
我赶忙捂嘴止住自己即将出口的笑声。
檀旆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忍俊不禁:“秦叔英明。”
“英明不英明我不敢当,”中年男子严肃道:“我只是讨厌巧言令色之人,觉得这种人靠不住。”
檀旆问:“秦叔可查明了那人的身份?”
“我带了幅画像过来。”中年男子说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拿纸张的声音,“本来要拿给王爷看,刚才一时心急忘了,只想着赶紧来找你,你看看,若是要继续查,这幅画像就先留你这儿。”
外间沉默了好一会儿,檀旆的声音才又响起:“说来也巧,这人,是我近段时间在找的人。”
中年男子惊诧道:“这么说我是一不小心抓了个要犯?这人什么身份?”
“是漠北派去南楚做谋士的细作,因为漠北那边跟大沅的恩怨已解,这些细作也将被召回,以后不再执行任务。”檀旆用指关节扣桌案的声音传来,“这人有些不同,他本就与大沅有仇,所以没有听命回去,而是继续搅弄风云。”
我蹲得脚麻,又听到这名谋士被抓,心情一时有些激动,头一歪便磕在了屏风上,疼得我抱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好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外间的人应是听见了我磕在屏风上的声音,再次陷入沉默。
檀旆咳了一声,道:“许是我夫人睡不安稳,踹到了什么。”
中年男子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尴尬:“怪我没注意时辰,这么晚还在叨扰,贤侄赶紧歇息,我先告辞……”
中年男子离开的声音渐渐消失以后,檀旆也从屏风外面绕了进来,见我揉着头,又转身去拿了一瓶化瘀膏。
檀旆跪坐在我身旁,掰过了我的头道:“我看看。”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巳节的时候我们也有过这么一段。
那时我们还在彼此试探,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时间过得可真快。
沁凉的膏体接触到我的头皮,把我激得一哆嗦,也把檀旆吓了一跳:“很疼?”
“没事没事,就是凉了些。”我说:“你继续。”
檀旆这才放心地用手帮我把膏体揉开,搜完以后,望着手里的瓶子疑惑地问:“你说这化瘀膏孕妇能用吗?”
我被他这句话吓得悚然一惊,挣扎着想起身:“快快快扶我起来把药给洗了——”
“逗你的逗你的——”檀旆按住手忙脚乱的我,帮我把棉被团了团,就着一大坨的我抱起来放回榻上,“这化瘀膏是王府里配的,母妃怀我时就在用,没事。”
我气恼地用额头撞了一下檀旆,“竖子狡诈。”
他笑笑,没计较我骂他“竖子”,扶着我在榻上躺下。
我躺着仰视他:“那位‘秦叔’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