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展颜,“只是有些累了。”
“那我们快回去睡觉。今晚娘给我讲故事吗?”苏聪拉着她起身,天真无邪,“我还要跟娘亲睡。”
邹氏慈爱地摸着他的脑袋,“聪哥儿要听什么?”
“就上回那个《大宋中兴通俗演义》,讲岳武穆的。”
“好。”
夜里,邹氏睡熟了,苏聪悄悄地爬起来,走到外面叫来自己的近身婢女小怜。
“你明日一早去晋安王府,给陈倩倩送个信儿,就说我要苏云清那个女人全须全尾地从王府出来。她若做不到,以后也别想从我们家捞什么好处了。”
小怜悄声道:“少爷不是讨厌三小姐么?趁这个机会,刚好能给她些教训。”
苏聪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们苏家的人,不能让外人欺负。”
*
晋安王府在寿阳县的北边,霸占了整整一条长街。高墙黑瓦,还有成排挺拔繁茂的大树,挡住了王府的内部,不容旁人窥探。寿阳县仅此一尊大佛,平日,县令无事都会绕开这条街,更别提平头百姓了,纷纷退避三舍。
此刻王府前,一顶乌轿刚落地。轿中钻出来一位身着月白锦纹长衫的少年。少年手中握着一柄象牙坠流苏的折扇,眉黛楚楚,自带一股风流。他身侧的随从跑到他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少年打开折扇,自得地笑了笑。
这一笑,眼波如杳霭流玉,灿若春华,左右都看得失了神。
上官家的两个婆子早就守在侧门边,看到来人,皆是一愣。
苏云清上前拱手一礼,“二位妈妈久候。”她回头示意,采绿连忙上前给这二人各塞了一个成色上好的玉镯。
两个婆子早就听闻西州民风强悍,女子不似京中的小姐们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凤昭楼那样提供清倌的地方。可一个姑娘大大方方地穿着男装出门,不戴帷帽,不避外人,着实让她们开了眼界。
她们本商量好找苏云清的错处,可眼前立着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人家一见面就塞了如此贵重的镯子,实在不好开口……这镯子是好物,能值不少钱呢,平常主人家都没有这么大方的赏赐。
“请。”其中一个婆子靠在门边,直接放行。另一个本想挑两句不是,摸了摸镯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妃所住的是王府后宅正北的院子,因为连着府中的莲池,夏日风景宜人,故名风荷院。朱承佑夏天的时候曾在附近办过赏荷宴,酒水和菜式还是苏云清帮忙张罗的。
那时风荷园只是有人定期洒扫,草木不多,建筑冷清,如今有了女主人,俨然是另一番气象了。
上官心兰在院中的石桌旁端坐,挽袖倒茶。她眉似新月,双瞳剪水,两腮如敷杏花,十分貌美。一袭碎花软烟罗裙,广袖盈盈,裙裾散落在地上。朝天髻插着东珠花鸟簪,高贵而端庄。
一等婢女红药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王妃,人来了。”
上官心兰捏着青瓷茶盏,摆足气势,“我倒要看看,王爷整日里跟什么人厮混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苏云清几人便走到院子的月门前了。
“王妃,她竟然,她竟然以一身男装前来,也不怕有损您的清誉!”红药轻呼起来。
上官心兰抬眸,微微一愣。月门前站着的女子,一身男装,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明媚而不俗艳,气势柔而不弱,明知她是女儿身,目光却全然被吸引,还带着难以启口的脸红心跳。
小小寿阳,竟有如此人物。
苏云清走到上官心兰面前,单膝跪下。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束鲜艳的花,说到:“早就听闻王妃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绝代佳人。原本在来的路上买了束花,欲进献给王妃。可眼下看来,此花着实配不上王妃的美貌和气韵,不要也罢。”说完,就把花随手扔到了旁边的花丛里。
这一番开场,众人都始料未及,纷纷愣住。
“您的裙子皱了。”苏云清匍匐在上官心兰的脚边,小心翼翼地擦了手,再细细抚平那一角的痕迹。
采绿不忍,身形一动,被采蓝按住。
“这裙子真好看,衬得您像仙女似的。王爷真是好福气啊。”苏云清放好裙子,又由衷地夸了一句。
上官心兰垂眸看着苏云清,手在袖中微微收紧。她一直养在深闺,家教甚严,平日学的是三从四德,儒家经典,连京中闺秀的雅集都极少参加,朱承佑算她密切接触的第一个外男。她未曾被人追求过,更没听过这样露骨的赞美。
她原以为苏氏放荡不羁,声名狼藉,必是有几分傲气,或者仗着有王爷这个义兄撑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那样,她必会狠狠地教训。可苏氏如此做小伏低,把姿态放低到尘埃里,高高地捧起她,反倒让她不好发作。
王妃不说话,左右自然也不敢吭声,偌大的院子里落针可闻。
苏云清膝盖跪到酸疼,心想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王妃仍不满意?还是她今日特意起早弄了一个时辰的这身装扮,不够俊朗迷人?
过了半晌,上官心兰终于发话,“起来吧。”
苏云清松了口气。她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上官氏的喜好。上官氏毕竟来自京城,底细一时半会儿不太好查。但苏家在晋安王府经营多年,总能使些法子买通内宅的人,得到些有用的情报。像这样大户高门的女子,什么好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拿东西贿赂自然是没有用的,需得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