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除了能刺痛人的冷漠, 便是满满的争锋相对。
梅令臣给她灌下忘忧散的时候, 并没有想过结果。他当时只想帮她解脱,然后重新开始。如果他不幸死在太子或者福王手中, 她也不用难过伤心。
而且潜意识里,梅令臣一直觉得苏云清是他的。大概过去的十几年里, 她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粘着他, 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
可直到此刻, 他才明白, 那不过是因为喜欢。
如果没有了这个喜欢作为依托, 她就会离开自己, 毫无留恋。
梅令臣不禁伸手,擒着苏云清的手腕, 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好像如此她就不会跑掉。
苏云清被他的手指捏疼,“嘶”了声,他修长指节间的厚茧, 刮蹭着她的皮肤,十分不适。
一阵夜风吹过来,虽然梅令臣的身子挡去了大半的风势,但苏云清还是冷得发抖。她是不是应该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再为自由抗争?
两个人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对峙,谁都不说话。
采绿偷偷看了一眼,觉得他们在用眼神争执:
姑爷:跟我回去。
小姐:休想!
姑爷: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采绿默默低头,感觉自己的想象很幼稚。
其他在场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按照男人们的想法,阁老完全不必这么麻烦。夫人不肯,直接扛起来走就行了。横竖他们这么多个人在场,总不至于让他连个女人都抢不回来。但显然,阁老并不想动粗。读书人就是这样,斯文不爱动手。
这时,苏云清身后,原本黑沉沉的院子里,次序亮起了光。
接着响起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三姐不在屋里!后门,快去后门!那里好像有动静。”
当苏聪拉着苏纶,匆匆忙忙带着几个家丁从后门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苏云清被一个陌生男人压在墙上,门外还站着很多人。
苏纶愣住。
“你放开她!”苏聪冲上前,要拉开梅令臣。但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根本没有撼动成年男子的力量。
还是苏纶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到眼前的男子如玉山在前,气度不凡,很自然地猜到了他的身份。想到不久前,这个人刚刚灭了人九族,他后背有点发凉,连忙过去拉着苏聪一起跪下来,“稚子无知,还请阁老恕罪。”
梅令臣放开苏云清,单手背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早就想来拜访,深夜叨扰了。”
*
夜已经深了,但苏家灯火通明。
几个近身的下人都站在明堂外的院子里,采绿和采蓝安静不动,其余的人难免有几分好奇。在寿阳这样的小地方,生平见不到几个大官,陡然来了个首辅,听说还英俊,年轻有为,年纪小些的婢女就有点蠢蠢欲动。
小怜挨着采绿站着,好奇地问:“里面那个真是你家姑爷?”
采绿纠正,“是前姑爷。”
“我看未必。”小怜高深地笑了一下,“这不是追来了吗。”
采绿也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怜其实不希望苏云清留在苏家。从前苏云清没来的时候,她是苏聪身边的大丫鬟,很能说得上几句话。就指着再过两年,苏聪去邹氏面前提一句,能放她出府体面地嫁人。
后来苏聪忽然改邪归正了,每日都在发奋读书练字。小怜的水平,看到字就头晕,苏聪渐渐疏远她了。
小怜一门心思盘算着,等苏云清离开了苏家,或许苏聪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自己又能长脸了。
主屋明堂里依次站着苏纶夫妻,苏惠夫妻还有苏聪,苏云清站在最后。她本来想坐下的,但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太突兀。何况苏纶和邹氏都站着,她也只好陪站。好在这里有地龙,比外面暖和太多了。
梅令臣坐在上首,目光时不时越过众人,投向苏云清。
刘妈妈从外面端茶进来,手不自觉地发抖,震得茶杯的杯盖乱蹦,发出一阵闷响。不怪刘妈妈这么诚惶诚恐,苏家来过最大的人物就是小晋安王。但小晋安王人在寿阳,也不算稀罕。这位可是当朝首辅,手握权柄,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灭了人九族。
梅令臣倒也没怪刘妈妈失礼,接过茶喝了一口,用寻常的口气说:“清儿已在府上叨扰多日,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
苏家几人异口同声地说:“不麻烦,不麻烦。”
苏云清觉得自己就像寄养在别家的顽童,家里的长辈来领她了。
“本来我身体不适,想请府上的二小姐和姑爷帮我来接她。猜到她会耍小性子不肯,所以自己来了。失礼之处,请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