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介意。”他忽然沉下脸,孩子的父亲只能有他一个,刚才不过是为了试探她,没想到她真说得出口。
“那你还问我。”阿琅不满地嘟起了嘴。
“我是介意昶儿叫他爸爸,可若是万不得已,我也可以让步,只是我希望昶儿能够知道,他的父亲就只有我。”
过去他处处让着她,唯有遇到宋世良的事半点不肯让步,阿琅只当他是醋了,嬉皮笑脸道:“夫君放心,我一定把昶儿教好,他的父亲只有你,宋世良呢,是他的伯伯……不过他跟我说想认昶儿当干儿子,这你不会不同意吧?”
自打阿琅把宋世良的计谋告诉公孙怀,他对他的芥蒂稍许清除了那么一点儿,不会处处针对,甚至有心要与他联手,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达到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要他没有别的歪心思,倒也不是不可。”但他不会完全放下戒心。
毕竟那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痴心人。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阿琅咧嘴一笑,又转顾昶儿,指着公孙怀道:“昶儿,记住了,这是你的爸爸,别人都不是,你要是认错了,他可是会生气了,你知道他是谁么?”她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他过去是司礼监掌印,东厂的督主,很可怕的!”
公孙怀只觉得眼角抽了抽,头有点儿疼,“昶儿尚且年幼,夫人不要误人子弟,再说了,我在夫人眼里,真的可怕么?”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嘛!”
“那夫人倒是说说,我是什么人?”他忽然俯身逼近,阿琅心头大凛,不好,他眼里有火,她该遭殃了。
然而在他动手之前,她先勾住了他的脖子,扑上去亲了一口,道:“是个好人,也是我爱的人。”
他笑了,可光是亲一下他觉得还不够,他还想汲取更多,阿琅也察觉到他的身体反应,可一想到身后还有个小不点,便推搡道:“昶儿还在呢!”
“他还小,哪里懂。”公孙怀揽上她的腰,瞥向身后玩着拨浪鼓的小不点,哪里想到他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还是先哄了昶儿睡下吧!”阿琅觉得如此影响不好,便推了推他。
公孙怀被小不点的眼神迷惑了,松开了手,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他的母亲,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小滑头。
阿琅抱起昶儿躺进他的婴儿床,哼着悠悠的江南歌谣哄他入睡,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哄完了孩子她还得哄大人,可大人索取的比孩子要多,到后来她整个人筋疲力尽。
她枕着他的胳膊浅眠,稍有动静就能苏醒。一直以来,他们都保持着这种不为人知的相处模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不得不从她身边离开。
阿琅其实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无奈他们还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带上孩子一同离开。
盼望遥遥无期,孩子一天天长大,只怕他将来留恋公主府锦衣玉食的日子,不愿再适应新的生活。
她日夜祈祷,终于迎来了老天开眼。
崇德九年的夏天,钦天监观测天象,不日将有一场雷暴,阿琅与公孙怀打算借由天象实施宋世良“金蝉脱壳”的计策。
就像当年她和阿玕一起逃出生天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是自古就有的,人类能够开口说话最早学会的应该是妈妈,因为这是最简单的口语,爸爸也一直保留在口语里,不要觉得出戏,这两个词应该说是人类开口到现代社会用的最多的两个词,或者可以说是最古老的两个音,保留至今,所以我写小孩子发音就这么用啦!
P.S.明天大结局啦!
第78章 尾声
今年的夏天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 赤日当空, 就像是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烤得人心浮气躁。
阿琅一心等着雷暴的到来,只要打雷,就可以利用雷电制造一场大火, 就像德化八年坤宁宫的那场大火一样,一旦形成混乱, 他们便可趁乱逃离京师, 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替代的人, 公孙怀和宋世良各自作了安排。
东厂和锦衣卫里, 多得是等着处死的囚犯。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这场大风刮来之前, 阿琅最舍不得的还是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胞弟,一旦计划成功, 她就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再也不会回来,这意味着她将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还有她最亲的弟弟阿玕。
无论他是皇帝, 还是一个普通人, 在阿琅的心里, 他永远都是阿玕。
这么热的天,皇帝也怕暑热, 所以在入夏的时候,整个朝廷就被搬进了西苑行宫避暑。阿琅也被皇帝恩准了一同前往西苑,当是给皇后做个伴。
整个西苑山水环绕, 太液池上风光无限好,亭台水榭,烟波浩渺,皇帝在武成殿处理朝政,皇后在水云榭宴请大臣们的女眷、命妇,以及皇帝的几位妃嫔。
水榭临着太液池,可以遥望云水,视野开阔,烟波浩荡送来阵阵凉风,池中荷叶田田,几名内使撑着小舟在池水中荡着双桨,行至荷叶间,水性好的、受过训练的便拿着工具纵身一跃,许久过后便有人打捞起了池子底下的新鲜荷藕。
宫人们相互传递,到了岸上再一一洗净了放进冰桶里湃上一阵,再取出切成片儿装好盘递呈到主子们面前。
看着鲜白的藕肉,女眷们个个眉开眼笑,皇后让她们不必拘束,说这太液池里多得是荷花荷藕,想吃多少吃多少。荷藕清热化瘀,补中养神,可除百病,对女子来说还能益血生肌,大有好处。只是生藕味甘性寒,孕妇不宜多食用。
如今皇后已有五个月的身孕,胎已坐稳,饮食上却仍有节制,她行事也极为小心,故而就尝了几片,没有多食。
阿琅是最爱吃藕的,眼前给的藕片转眼间全都进了她肚里,她不喜欢加入女眷们奉承皇后的行列,也不愿意说长道短,她只一门心思投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吃吃瓜果,赏赏风景。
在场的多数人都有生过孩子的经验,因而谈的也都是她们的育儿经,争抢着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皇后,好像如此便能和皇后套近乎。
说来在这方面阿琅也有共鸣,可她光顾着听,没想着搭话,她们把自己的孩子都吹捧成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玉女一般,阿琅却无法完全苟同,有的时候,孩子就像个小恶魔,折腾得人死去活来。让奶妈带着不觉得,换到自己手上,那才晓得什么是遭罪。
都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全都跑来向父母讨债了。
皇后还听着乐呵,时不时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充满怜爱和期望,在她眼里,这是她和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在世人的眼里,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嫡长子,可以立为皇储。
在场的人虽然都陪着笑脸,可到底有多少人真的笑到了心坎里那就不好说了,毕竟这里还有皇帝的嫔妃,她们也都承担着绵延子嗣的重大责任,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母凭子贵。
后宫的争风吃醋从来不曾休止,阿琅见得不多,听得不少,她也不愿多见这样的场面,光是当年刘贵妃对付她母后,她已经深感这背后血淋淋的悲惨代价。
有了前车之鉴,阿琅自然也会提醒皇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她和她的孩子,提防着后宫的每一个人。
当然,阿琅也曾提醒过皇帝,希望他别走上先帝的旧路,专宠并非帝王所能承受,他会给他爱的人带来灾难。
李钧并不昏庸,他懂得雨露均沾,制衡后宫,因而才能使他的后宫妃嫔共享太平。
小宴结束后,阿琅陪着皇后遛弯,皇后拉着她的手道:“明知公主不喜这样的场面,我还把你拉了来,你不会怨我吧?”
阿琅摇摇头,“吃饭我还是乐意的,就是她们叽叽喳喳吵得我头疼,也真是苦了你,对着那些妇人还得强颜欢笑。”
“那也没法子,我是皇后,母仪天下,理应听听她们的心事,如此我才能知道这天下妇人心中所愿所想。”皇后面上带笑,心中也有尝不完的苦涩,可一想到皇帝和腹中胎儿便也没觉得那么苦了,“我拉你来也是怕应付不得她们的时候,你能替我挡一挡。”
谁都知道长公主的嘴巴厉害着,皇帝又一心维护,谁都不敢得罪,因而在刚才的宴席上,没人敢多招惹阿琅,就怕她冷眼相待,没好果子吃。
当初坊间流传的《残玉记》影射的是长公主,朝廷虽已第一时间严禁,但也少不了一些漏网之鱼,长舌妇们口耳相传,有人检举,被皇帝狠狠教训了一顿,并撤去了她们丈夫的官职,有些人甚至被发配到边疆,如此打击,便没有人再敢招惹长公主。
“说得我像地狱里的恶鬼似的,不过若她们对皇后不恭,非但我不放过她们,皇上也绝不会轻饶她们!”提起皇帝,阿琅又是一阵伤感,见四周无人,侍女远在身后,她凑近皇后道:“如今见你与皇上举案齐眉,我由衷欣慰,如此我也走得安心。”
皇后的手忽的一紧,脸色变了变又一副预料之中的模样,叹道:“都过了这么久,原以为公主答应嫁给宋同知是改变了心意,原来这两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跟皇上都被你们骗过去了。”
“若非如此,皇上必然会陷入两难,好在驸马也愿意成全我,只是苦无对策,又念着昶儿尚且年幼,才拖到今日。”阿琅道。
皇后道:“我猜今日相聚是咱们最后一次相见了吧。”
“皇后明智,我的确是来道别的。”
“你打算怎么做?”要离开京师并非易事,倘若没有皇帝睁只眼闭只眼从旁协助,还真是难以瞒天过海。
“金蝉脱壳,如今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想瞒过世人,唯独不想瞒你和皇上。”阿琅把他们联合的计谋告诉了皇后,皇后感叹这与她当年为他们想的出路似乎相近,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要走上那条路。
“倘若公主已下定决心,我想皇上也会咬咬牙就此放过你们,只是要让公主府付之一炬,怕是会殃及池鱼,公主不妨听我一言。”皇后又把她的计策告诉了阿琅。
阿琅惊叹:“皇后果然思虑周全!”
得到皇后的倾囊相助,阿琅便也不再有后顾之忧,只等着时机的到来。
“公主一走,咱们怕是再无机会相见。”皇后面露不舍,“皇上也必定会思念你和昶儿。”
“这也是我至今不愿直面他的原因。”他们姐弟相依为命多年,彼此真诚相待,也就在这件事上闹了许多不愉快,分别的话迟早要说,只是太早开口更容易不舍。
“阿姐有什么话跟朕说么?”微风拂面,风中飘散着一股清淡的龙涎香,落日晚霞笼罩在天子的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铠甲,迎面向她走来。
昔日稚气的少年被岁月打磨出了锋利的棱角,即将为人父的李钧更有帝王的威严气势。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皇后福了福身。
阿琅回过神来欠身道:“皇上万安。”
“朕刚从武成殿出来,听说你们在这儿遛弯便来瞧瞧,刚巧听到阿姐提及朕,朕来了,阿姐想对朕说什么?”皇帝面带微笑,似乎心情愉悦。
可是阿琅接下来要说的话令他敛住了笑容。
她说她要离开了,希望皇帝成全。
皇帝沉默了一阵,终于痛定思痛道:“好,既然阿姐心意已决,朕便成全阿姐。”其实长久以来,宋世良与阿琅相敬如宾,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是兄妹,他们聚少离多,他多少猜到阿琅一直以来都不曾忘记公孙怀。
既然这么多年她都忘不了那个人,何不成全了他们,免得此后半生她都在郁郁寡欢中度过。
这一成全,便是天高任鸟飞,从此再无牵绊。
*
十天后,异像降临,电闪雷鸣,然而雷电并未祸及公主府。
公主府躲过了雷电,却没有躲过另一场灾难——长公主染上时疫,连日高烧不退,小世子也受到感染,奄奄一息。
这场病来得凶猛,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二人离开人世。
一夜之间,驸马痛失妻儿,悲痛欲绝,闭门数日,后来在皇帝的劝慰下才不得不走出悲伤,主持丧葬仪式。
长公主与小世子过世,自然要风光大葬,哭丧的人排了数条大街,此起彼伏的哭声一直蔓延到碧云寺。
落葬的那一天天降大雨,在外人看来,连老天爷都在为驸马哭泣。
但是只有参与计划的人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演给世人看的戏罢了。
当年营建碧云寺的生圹时,公孙怀早叫人动了手脚,他大概是预料到了这样一天,所以当计划顺利进行后,他便命人打开墓室机关,救出了他们母子。
在张世珍的协助下,两人得以恢复气息。
重建光明的那一刻,阿琅抱着公孙怀喜极而泣。
就这样,公孙怀带着他们母子连夜离开了燕京城,再没有回来过。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还有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