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又美又作又矫情——松下有鹤
时间:2022-03-09 07:36:35

  啊……不是救她的吗?
  沈峥及时赶到,一刀砍中这人手臂,还有心思对扶姣道:“郡主在车内稍等,很快便好。”
  他以一对三犹有余力,身姿游龙惊凤,可惜无人欣赏,扶姣关在了里边,这回连衣角都不露出来了。
  毕竟是国公府占领的地界,沈峥的人越来越多,层层围上去光凭人海也能堆赢。蒙面人眼见刺杀无望,吹了声口哨,剩下的人立刻接连退走,顷刻间就没了踪迹,仅剩下几具尸首和满地血迹。
  如浪潮,来得猛烈,去得迅疾。
  亲随走去拨开尸首面罩,仔细辨认了番,“不认得,可能是扶侯的人。”
  “是他的。”沈峥肯定道,他皱眉抬手,那两根被认为是铁铸的手指鲜血淋淋,“拿帕子来。”
  因他的习惯,身边人都随身带十来条帕子,此时忙递了上去,低声道:“属下看方才他们似想杀郡主。”
  “谁知道呢。”沈峥稀疏寻常地说了句,撩眼瞧一众下属把尸首收拾干净,散了个七八。
  他回头抬高声音,“郡主,已无事了,出来罢。”
  耐心侯了片刻,马车那儿才小心翼翼露出个乌黑的脑袋,然后显出那双眼来,很带几分怯。
  沈峥微笑,哄小孩儿似的,“不怕,都被打跑了。”
  地面也都是干净的,不见半点血迹,扶姣暗暗松了口气,不想叫他看出害怕,神色镇定地推开车门,随他进府。
  国公府的人不曾大肆乱造,府里还是同样光景,物不变,只把人聚在了一块儿齐押在堂前,个个脸色煞白。扶姣才瞧见奶娘身影,正雀跃地想跑去,被沈峥拦住,“郡主不是困了么?先去歇息罢。”
  “……我又不乏了。”
  扶姣的抗拒在沈峥这儿全作无用功,他定下的事就不容反对,转过身去,亲随就立刻领会地使了两名侍卫,令他们送扶姣去住处。
  眼下人为刀俎,再气恼沈峥食言也是无用的,只扶姣没弄明白,他大费周章地带她出来,就是为了送她回家睡觉么?
  …………
  藏珠小苑一片沉寂,扶姣提着羊角灯经过院里的金桂,满地零落着昨儿大雨时被冲下的细小桂花,脚一踏过,彻底陷进泥里,落了满靴的残香。
  护送扶姣的侍卫先推门巡视了番,确定屋里没有异样才松开按住刀柄的手,说了声郡主请进后,自觉退到门旁。
  知道他们名为护送实为监视,扶姣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再砰得关上门,不敢对沈峥发的脾气,这会儿有胆子了。
  羊角灯随手置在罗汉床上,扶姣余光扫了眼门外,那两道身影果然纹丝不动地立在那儿,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倒不如被关在宫里,至少还有舅舅他们能说话,扶姣耷拉着脑袋往床榻上一摔,整个人陷进柔软的衾被中,闷了会儿又露出上半张脸来,眼神清明得没有半点睡意。
  如果趁这时候偷溜走,能行吗?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凭她对府内的熟悉,趁他们防备松懈时出小苑不难,难的是之后往何处去。扶姣沮丧地发现,离了仆从,她根本不认得路,别说出城,她连去皇宫的路都不记得,到时候一抹黑,被沈峥重新抓住岂不更惨。
  大氅垫着不知哪处咯了腰,扶姣随手一解丢开,继续绷着小脸冥思苦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隔会儿就抬眼看一看,那两人门神似的,竟一点变化都没。
  反复好半晌,她仰躺着望帐顶,不自觉打了个呵欠,眼下泛起的青色在细白肌肤上尤其显眼。
  我眯会儿,就一会儿……扶姣喃喃告诉自己,眼皮子上下一点一点,终于还是合上了。
  灯笼里的光渐暗,映出墙上的影儿愈发朦胧,随门隙里溜进的风扭动,并着呜呜响声,把扶姣本就不安稳的短觉搅得乱七八糟,梦里都拧紧了眉。
  天色发白前,察觉房内平稳的呼吸持续了许久,两名侍卫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松动手腕,预备转转酸痛的脖颈,下一刻只听咔嚓两声——
  二人身体接连倒了下去,眼睛瞪得极大,还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俱被扭断了脖子。
  来人垂眸,指节处发出轻微的响声,任谁也想不出那样清瘦修长的手指能蕴含如此惊人的力量,眨眼间摘取两人性命。
  他轻轻地推开门,灯光恰时跳了跳,昏黄的色映在面颊,显出冷白的肤色,锋利剑眉下是双沉静的眼眸,视线一路从帘幔延向了榻,里面的人正睡得熟。
  这时候扶姣梦里又是一场厮杀,血流成河,有人朝她砍去,吓得她惊兔般往后跳,身体跟着下坠,不知怎的就一颤,迷迷瞪瞪醒了过来,乍看到个黑影立在床前,双眼顿时瞪圆——
  “郡主。”一只手掌及时捂住了她,掌心透着凉意,冷得扶姣一个激灵,慢慢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很有些熟悉。
  他道:“是我。”
  “……李承度?”
 
 
第六章 
  扶姣一日内受了几次惊吓,脑子转不过来,这会子人就显得呆呆的,隔着薄薄的纱帘瞧人,雾里看花般,只瞧见那眼里隐约的光。
  来人转而扶她,覆有薄茧的指腹搭在她细细的腕间,顺着向上觑去,依是一身鸦青窄袖劲衣,右衽简单绣了竹纹,喉结微掩在领后,随说话声滚动。扶姣不知怎的,抬手按了上去。
  她这动作突兀,小孩儿耍闹似的,自然而然被按住了,那惯来沉静的眼里含了微微的笑,又叫了声郡主。
  如珠碎玉的声线,清泉凌凌,宛若一瓢水淋了下来,冷不丁的又有着莫名畅意。
  扶姣终于有了真实感,哇得一声朝他扑去,眼泪浪涌般奔出,“你终于来了——”
  这架势比起皇帝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扶姣是个美人,红通通的眼眶噙着泪我见犹怜,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埋在李承度腰间哭诉,“我还以为没人管我了……”
  她哭得委屈极了,从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到抽泣,箍着李承度的腰不肯松手,无力了就转而拉住那腰带,惶惶的心仿佛终于有了安定的地方,如溺水遇浮舟,怎么都不肯撒手。
  李承度上次见她这黏人的劲儿,还是三年前她闯了祸在皇后怀里撒娇,只那时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这会儿是呜呜咽咽的小可怜。
  他手虚虚搭在那脑袋上,“属下来迟,让郡主受惊,已经没事了。”
  放在以往,大起大落下扶姣定会作会儿妖,可她此刻依赖李承度,甚么抱怨都想不起来,在李承度唤她起身时虽依依不舍,还是异常乖巧地听了,犹含一汪泪水,“要走了么?”
  李承度颔首,“洛阳城已被宣国公占领了,我们需尽快出城往雍州去,到了郎主的地界才算安全。”
  他目光瞥向菱花窗边,凌晨的天儿灰雾朦朦,隐传出几声鸟鸣,时辰不多了。
  雍州分明在交战,在他口中却是扶昱的地界,但扶姣敏锐性不够没听出暗语,点头借他的力在床榻上站起,竟堪堪和李承度高度持平。
  她这才瞧见那束发的冠上染了夜露,发间也蒙着水雾般,其下的眉眼温煦,乍看好像很柔和,但再注意到他腰间冷厉的佩剑和充满力量感的肩、腹、手臂,就知绝不是想象中那么无害。
  扶姣恍然,三年没怎么见面的人确实和以前大不同,大约这就是男子少年时和及冠的区别。李承度很少笑,他惯来淡然沉静,行事总带着胸有成竹的风范,和扶姣喜欢闹腾的性格截然不同,她以前看不惯他,不止是因他不讨好自己,更是两性不合。
  沈峥就时常含笑,弯起的唇角就是杀人时都带三分温柔,如春风拂面,可两相比较,在扶姣心底沈峥像个笑里藏刀的恶鬼,李承度反倒更叫人信赖。
  毕竟相比起来,李承度除了不会逢迎她,其他再没什么可挑的。想到这儿,扶姣高兴起来,有靠山的感觉和孤伶伶就是不同,十分踏实。
  她的雀跃流露得很明显,李承度提醒她只有一刻钟收拾行李,扶姣喔了声也不动手,就站在床沿上指挥,手指哪儿就让李承度收到哪儿,到最后整理了一个巨大的包袱,都是她的衣裳首饰和玩具。
  她起初还是有点分寸的,收拾时问了几声这个行不行那个可不可,李承度无一不点头,就开心地全带了。
  “能带上奶娘吗?”她最后期待地问。
  得到的答案自是否定,“多一人多一份风险,奶娘在洛阳无性命之忧,带上反而不妥。”
  这个理由说服了扶姣,她低下身子开始穿鞋,之前甩得有多痛快,此刻够得就有多艰难,拉长了手也才够着沿边。
  一只手将鞋轻轻拎了起来,李承度在榻边蹲下身,扶起扶姣小腿,自然而然地帮她穿鞋,慢慢的不疾不徐。
  分明算是个武将,却有着文人特有的耐心和雅气。
  扶姣眨了眨眼,想起自己以前刁难他,甚么喂饭穿鞋洗衣裳之类的小孩子把戏全使出来过,现在看来甚是幼稚。说起来他是府里的人,做这事不稀奇,可大约多了层救命恩人的身份就不一样,浑身散着金光,在扶姣眼里和供桌上的菩萨地位相近。
  至少这会儿还是。
  她耳根泛红,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声音小小地道:“谢谢你。”
  李承度神色如常地抬首,“属下分内之事,郡主不必客气,我们该出门了。”
  扶姣嗯一声,等李承度提上包裹,凑过去牵上了他空闲的手,并不忘扒上腰带。
  李承度垂眸看她,她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劲,还很轻快道:“走罢。”
  骄纵烂漫的小娘子,当然不能指望她懂事到哪儿去,李承度步履寻常地踏出门。门前两具尸首已逐渐僵硬,仰面朝上,神情仍看得清清楚楚。扶姣扫一眼就飞快地别过脑袋,短短几个时辰内看了太多死人,她都要习以为常了。
  朝阳升起的前夕最寒,扶姣仍披着那件大氅,走到小径口时不由轻轻打了个喷嚏,忙捂住嘴看了会儿,四下里竟毫无动静。
  “当心脚下。”李承度的提醒自上方传来,扶姣下意识仰首,只觑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身姿如劲松般,牵着的袖笼里传来极淡的香味,不是甚么名贵熏香,像是苍茫天幕下的草木气息,很叫人安心。
  紧随着他的步伐,二人轻松出府入了隐秘小巷,橘黄的暖光将影子拉成长条,正铺在前路上,扶姣踩着它轻轻地跳了两下。
  青色平顶车停在拐角处,仅有一个驾车的长随候着,见到二人立刻佝身推开车门,轻唤了声,“都统。”
  李承度颔首,先帮扶姣上去,送进包裹后自己没有入内,接过长随递的幂篱一戴,看起来预备亲自驾辕。
  “车内备了茶和点心,郡主请自行取用,眼下需先出城门,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开窗。”叮嘱了这么一声后,长随也坐定。
  长鞭一甩,马蹄轻轻动起来,载着日出的金光,渐渐走出阴影。
  …………
  “河东郡拨了三万人马过来,两万进宫,剩下的人在城里看守各府。宗亲那边儿尽数安分了,有皇帝的口谕也不敢冒头,剩下的就是郑侯那几家。郑侯是个硬骨头,学生里面名望高,不能轻易动,国公爷下半夜亲自去见被拿拐杖赶了出去,气得要砍了郑侯的脑袋。”说着亲随邓琦笑起来,宣国公的暴脾气都是知晓的,“依林老的意见,郑侯瞧不上武将,还得世子去谈。您是郑侯半个学生,有份师生情在里面,如今形势已成定局,他再执拗也是没理儿,您去了能给个顺阶下。”
  沈峥应下,“郑侯忠直,倒也不至迂腐,我记得府里有几个也是他的得意门生,到时一同叫上。”说着微微一笑,“世上总没有软硬不吃的,郑侯平日还有甚么喜好?”
  邓琦一想,“吃茶玩玉都不曾听说,郑侯年纪大了,平日除了教学生,不过在府里含饴弄孙罢了。”
  说到这里他明白了甚么,无需沈峥吩咐便立刻去传了令,回身又道,“禁军既到了手里,国公爷的意思是概半人都能回河东郡了,那边儿还得驻守,滞留洛阳吃穿嚼用也是大问题,世子觉得可要多留些?”
  沈峥说不用,提袍跨过门槛正要去用顿朝食,正对的廊下匆匆跑来一人,“世子,郡主被人带走了!”
  他一顿,跟着“哦?”了一声,流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
  说的是带走,那就是悄无声息,现在来报,应是有些时候了。
  “可有踪迹?”
  来人答发现时立刻遣人去四处追寻了,暂没消息。
  他一想,当即改了路,叫上人再往长公主府去。
  囫囵一夜过去,沈峥转了不少地方,依旧精神奕奕,不见半分憔悴。他传来长公主府看守的人仔细询问了遍,得知仅损了四人就被毫无动静地带走了一个大活人,眉梢微微动了动,将昨夜情形在脑中回想了一遍。
  “属下知道了。”邓琦先叫了声,“那人定是昨夜那波刺杀时,混进了府里埋伏,趁凌晨守备松懈时偷袭,再将郡主带走。”
  沈峥不置可否,暂没发话,招来了府里关押的所有仆役,眯了眯眼睛问他们府里原本侍卫的情况。
  大多数人是茫然的,奶娘不会掩饰,垂着脑袋拼命想躲,被眼利的沈峥瞬间看出,单独点了她出来,问她可知道甚么。
  奶娘自然装糊涂,“府里不就那些侍卫么,都在名单上边儿,世子能没瞧过吗?”
  她对扶姣的忠心毋庸置疑,即便用刑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下人奉了热茶提神,沈峥呷了口,氤氲的热气遮住他大半眉眼,但瞧得出还是温和的,“我向来不会为难忠心之人,但眼下带走郡主的还不知到底是何人,不过要查清情况罢了,万一是遇了危险也好及时营救。说起来今次的事其实和你们关系不大,只因伺候了不同的主子危及性命,确也有些委屈。这样罢,凡能提供消息之人,都可当场出府,寻家人也好,出洛阳也罢,畅行无堵,且还能另领一份赏银。”
  被关押了一夜,仆役们本就胆战心惊,浮躁不必说,便是有傲气的也磨没了。沈峥的话如滴入热锅的水,炸得滋滋响,立刻就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出声。
  沈峥还真的从中分辨了出来,对那管事口中的李侍卫格外在意。
  “李侍卫,李度。”他垂下眼眸,口中喃喃,隐约有些熟悉,暂又想不起来,“李度,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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