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宫中烛光几乎全熄,寂寂寥寥,仅剩零星几点还跳蹿在冯太后的宸宫之中。
整个皇宫,一片静谧……
冯太后一袭珏白内袄,青丝不绾珠钗,光着脚,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深宫长庭,高墙青瓦,偶尔几只夜袭的夜枭划过漆黑一片的天空,飞入深不可见的内墙,随即又飞起直将宫内高树拍打得沙沙作响。冯太后整个人掩在深深的阴影之下,只有那下半张脸依稀可见一丝微妙的情绪。
“太后,您还不歇息吗?”姜青河见冯太后还没入寝,点了根小蜡,仔细拿手掩着,走近冯太后身侧,小声问道。
姜青河不敢看冯太后的脸色,这几日,冯太后一直一筹莫展,仿佛有天大的难言之隐深深埋在心里。
冯太后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似有千言万语难尽,但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是将那一肚子愁水尽吞腹下,自行消磨。
姜青河怕冯太后站在窗口受了风,拿了件薄衫轻轻罩在姜青河身上:“太后爱出汗,小心湿了衣服着了凉,”
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些年也让你吃罪受苦了,不仅为我筹谋,还要带着个孩子,如今孩子大了,你也得了些清闲了。”
姜青河笑了笑,低头道:“能为太后尽忠尽力,是老奴的福气,记得当年老奴的哥哥得罪了县丞,打死了人,还是太后出面解决的,要不然老奴家早就绝后了。 ”
冯太后不语,只是站在那窗前,看着夏日的星空和凉夜瑟瑟,伸手去拂那看不见的微风。
良久,冯太后慢慢道:“这宫里的夜,真冷,这日子过得,感觉也越来越久。”
说罢,她回身紧了紧身上的薄衫,姜青河赶忙扶着她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之上,又去关了那窗,整个太后寝宫静得像一滩死死的深潭。
“青河啊……”冯太后忽然抬眼看着姜青河,“你说我是个合格的母亲吗?”
姜青河眼中闪过些许疑虑,有话呼之欲出却又深深埋进心里,随即她肯定道:“太后对皇上那自然是好的,只是皇上还小,他不懂您的用心,天底下哪里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冯太后侧着脸看了姜青河良久,摇了摇头,淡淡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姜青河一听,嘴唇动了动,面上满是忧郁,只盯着手中小蜡,烛火摇曳中,冯太后默不作声地闭上了眼睛……
见冯太后似是睡着了,姜青河吹灭了烛火,静悄悄地躬身而退,待行至门口,却忽然听见冯太后在身后喃喃一语:“已经四五日了……不知道她还好不好……”
姜青河愣了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默默答道:“韩统领武艺超群,定能护她周全。”
殿内寂静无声……
姜青河见冯太后不再作声,似有浅浅的睡鼾,便拉上了门,深深看了一眼这雕梁绣柱、丹楹刻桷的偌大宸宫,在心中沉沉一叹,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姜慈在伪装成客栈的千机阁住了三四日,不免觉得烦躁无聊。
整个客栈就只能看见一个负责洒扫的哑妈,她不会说话,只会埋头苦干。另一个就是做饭的魏叔,他很喜欢问姜慈爱吃什么,姜慈只能随随便便说几个菜名,然后魏叔会说从来没听过,依然每天都是那几样菜。
姜慈一次又一次问韩玢为什么一行四人要在这逗留那么多天,韩玢只是依然顶着一副冷若冰霜的脸说:“等待时机。”
可是姜慈根本不知道要等待什么时机,整日都在客栈的荷塘绕着转圈,偶尔去那山泉底下或者门口寻觅那只鸳鸯眼的白猫,喂上两条小鱼,最后无聊到拉着翟宵儿与那白猫唱起《老鼠告猫》来乐哉乐哉。
就在姜慈扮演那酆都阎王,审判翟宵儿扮的老鼠之时,韩玢默默走到山泉一侧,静静看着面前二人如痴如醉地表演……
……
“来者何人?……”
“吾乃老鼠……”
“状告何人?……”
“猫……”
姜慈将那一脸茫然的鸳鸯眼白猫举过头顶,面上尽是盈盈笑意。
“为何状告猫?……”
“那猫将我生捉活擒,细嚼烂咽,囫囵吞下,所以我阴魂不散,特来酆都阎王状告猫……”
姜慈举着猫,揉了揉猫头,尖细了嗓音学着猫一样,一本正经道:“盘古时立天下五帝为君,夏商周十八国兵反西秦。无定州遭荒旱民心不定,遍地里出老鼠坑害黎民。出一物降一物狸猫必出,眼似铃牙似箭须似钢针。”
姜慈演起来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眉眼欢笑间尽是开心。韩玢站在一侧,默默看着面前的女子面若桃花双腮绯红,肤若凝脂的皮肤在泉水下,泛着淡淡的红晕,薄唇樱红,蛾眉皓齿,雾鬓云鬟,星转双眸,少女般姣好的容貌,让韩玢心中不由得一悸,直愣愣地看着她,抱着一只鸳鸯眼的白猫,如诗如画,竟让人不忍离开视线……
二人正演得高兴,姜慈忽然瞥见山泉之侧一个人影,不由得紧张地大声道:“谁在那?”
但却见那人一闪而过,转瞬即逝,不过霎时,姜慈猛地拔出自己的匕首,照那淅哗泉水掷去,嗖嗖几声,那匕首划开泉水后势如破竹,直向那人原在之处而去,待泉水被匕首劈开,只见泉水后竟然是韩玢,他不动声色一把截住那把匕首,慢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