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奉雪跌落之后扑腾了几下便不行了,身子也是变得越发的沉重,整个人不断的下坠,神智也开始涣散,嘴里呢喃的将军二字却连声音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孟越和赵瑾和如同疯了一般往她所在的地方游去。
在她不断下沉之时,孟越先一步触及到了她的衣袖,可是下一刻,奉雪却被赵瑾和拦腰抱起,然后用力的往上游,好不容易终于是浮到了水面上。
小厮看见人没事,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了,忙开口,“陛……”
“哎呦,公子,您快上来吧。”
赵瑾和此刻一身水渍,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变得凌乱不堪,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狼狈了,也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他抱着奉雪上了船,孟越也跟在后头上了船,只是却神色阴郁,始终一言不发,即使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不断滴水,却依旧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赵瑾和把奉雪揽在怀里,又让人去取了外袍过来给她盖上,又道:“阿雪落水受了惊,朕要带她尽快回宫。”
小厮虽然只是听说赵瑾和心中似乎有一位求而不得的姑娘,但却从未真正见过,这时见他一心扑在这位姑娘身上,方才知晓传闻非虚。
自然也不敢怠慢,当下便让船夫开船往岸边去,可正在这时,一直未曾言语的孟越突然开了口,“陛下不可!”
他一边说着一边跪下,重重的给赵瑾和磕了个头。
赵瑾和早便看出他有些不对,只是心思都到了奉雪身上,便也不想与他计较。
没想到他胆子大了,居然敢明目张胆的阻拦,当然不满,“有何不可?”
“朕寻阿雪三年之久,自从三年前朕登基她便不知所踪,你一直陪在朕的身侧也知晓朕之苦,如今上天有眼,让朕与阿雪重逢。”
“你竟然不让朕带她回去?”
赵瑾和的眉头紧锁,眼神中的都是质问。
他想要知道孟越为什么阻拦,又凭什么阻拦?
孟越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正欲开口便听到荷宁焦急的声音。
原来是她见奉雪已经被这边的人救起,担心情况便急忙让船家把自己带过来了。
那船家也担心出人命,听到这种要求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忙撑着船过来,可正在荷宁要上船查看奉雪的情况时,却被那小厮拦了下来。
赵瑾和认出荷宁是之前陪在奉雪身边的丫头,便朝着看了一眼那小厮,“□□,让她上来吧。”
□□得了旨意,哪里敢不从,只能往旁边退了两步,荷宁上了船便直奔奉雪所在之处而来,瞧见她昏迷不醒瞬间红了眼睛,着急的开了口道:“将军,夫人情况怎么样了啊?”
这一句夫人,却让赵瑾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盯着孟越,却见他声音艰涩道:“她没事。”
他的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赵瑾和的短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短剑的刀刃已经划破了孟越的脖子,有鲜血渗了出来,赵瑾和却丝毫没有要放下刀刃的意思,他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三年的时间以来,他连做梦都想要找到的人居然……成了他身侧最为信赖之人的妻子?
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一旁的荷宁看到如此局势也是被吓坏了,一动也不敢动。
孟越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点头,“正是……如同陛下所想的那样。”
他承认了。
赵瑾和捏紧了手中短剑,似乎恨不得一剑便结果了眼前之人的性命,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忍心,他松开手,短剑落于二人之间,而孟越的脖子上只留下了浅浅一道血痕。
赵瑾和背过身去不再看他,只开口道:“你想走,朕便成全你,待船靠了岸,你便离去,朕会下旨革除你将军的位置。”
孟越看着昏迷不醒的奉雪,湿透了的衣袍中的拳头渐渐捏紧,嘴唇微动,但却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甘心。
他如何甘心?
他求了赵瑾和那样久的时间,终于可以孑然一身的将奉雪带走,终于可以离开这纷纷扰扰的京都,终于可以履行三年前的承诺了,可是偏偏在这一日,他们二人见了面。
只是见了面,就足以将他所拥有的一切摧毁。
“求陛下,将吾妻归还。”
他重重磕了几个头,嘴里没由来的多了一股血腥味,似乎有什么梗在了喉咙处,不上不下,就那样生生的折磨着他。
赵瑾和本来是不想再搭理他,可是提到那刺耳的两字还是忍不住转了头。
正在这时,随着一阵水波晃动,船靠了岸。
船夫一声“船靠岸啦。”让赵瑾和憋在心头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下,最终他只是抱着奉雪冷漠的从孟越的身边经过,并不在意他是否要继续跪在此处。
孟越只能起身跟在他们身后,奉雪在赵瑾和怀中,荷宁无法,也只能跟了上去。
赵瑾和瞧见身后动静却只当作是没有看见,只将奉雪抱着入了马车,然后掀起帘子看了一眼□□,“把那个丫头带上,看样子平日应该是她照顾的阿雪,没了她,朕怕阿雪不习惯。”
□□连忙应下,又走到荷宁跟前与她说了。
荷宁自然愿意,便小心翼翼的跟着□□在马车旁边站着。
第3章 003
车夫得了赵瑾和的旨意便驾着车往皇宫方向赶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方才到了皇宫门口,而孟越竟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了一路。
到了皇宫门口便在赵瑾和的吩咐下被守卫拦住,可是即使如此他也不走,披着湿漉漉的衣袍跪在了宫门口,守卫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将军如此狼狈的样子,可看着他和赵瑾和神色都极其难看也不敢多问。
所幸孟越只是跪在宫门前并未其他出格举动,他们这些守卫只需要当作没有看见便足够了。
奉雪被带入赵瑾和的寝殿,太医也在这一会提着药箱赶来,刚刚入了宫赵瑾和就已经让□□去请了太医,太医看是李公公亲自过来哪里敢耽误,急急的收拾了药箱就跟着□□去了寝殿。
虽然在听说是要去为一位姑娘诊治时觉得有几分奇怪,陛下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姑娘?可也不敢多问,只拎着药箱弯着身子跟在□□的身后。
进了赵瑾和的寝殿,太医迎面看见赵瑾和急忙将药箱放在一边然后要下跪行礼,赵瑾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忙让他起身,“先别管这些了,赶紧看看人怎么样了吧。”
太医从来没有见过赵瑾和如此着急的样子,也不敢怠慢,连忙拿起药箱来到床边,过来替昏迷不醒的奉雪诊治。
大约过了半刻,太医轻轻点头,心中也算是有了答案。
“如何?”
赵瑾和心中急切,还不等太医开口就急不可耐的开口询问。
一旁的荷宁等人也是担忧的看着太医,这会儿他们都忘记其实奉雪不过是落了水而已。
太医听到赵瑾和问起自然不敢不答,忙躬身拱手道:“陛下,此女子身怀有孕月余,此番应当时落了水受了惊致使昏迷,日后好生调养便可安然无恙。”
太医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并不知晓这女子身份,所以在措词方面必定得极为注意。
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惹了陛下不高兴可就不好了。
他这一番话得话音落下,果然见赵瑾和脸色瞬间惨白,此刻整个寝殿都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太医额头不自觉的冒出了许多冷汗,手心也是湿漉漉的,虽不知自个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可却知道眼前之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便可以定得了自己生死。
自然畏惧。
不知过了多久,赵瑾和方才开了口,“若是弄错了,朕要了你这条狗命!”
这话一出,早便被吓得满头冷汗得太医再也站不住了,忙跪了下来,“陛下您放下,臣绝不会弄错的。”
他怎么敢弄错啊。
方才诊治之时他都是确定了好几遍方才开了口,绝不可能弄错。
赵瑾和将目光放在躺在床榻上依旧是昏睡不醒的奉雪身上,眼尾多了一抹鲜红,片刻,他用极为疲惫的声音开口道,“下去吧,去把补身子的药方写好,让药膳局炖好药送过来。”
“是。”
太医绷紧的心稍稍松开,应下之后起了身,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赵瑾和抬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的荷宁,荷宁此刻的心绪也是极为复杂,也不知道是应当欢喜还是难过。
她知晓夫人其实一直都很想能和将军有个孩子,奈何身子孱弱,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如今竟是怀上了,可是却是在这种时候怀上的。
实在是天意弄人。
“□□。”赵瑾和抬手一指荷宁,声音中不见丝毫犹豫,“赐一碗哑药吧。”
□□会意,便要将荷宁带下去。
荷宁吓坏了,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陛下放过奴婢,奴婢不会将那些事情说出去的。”
赵瑾和并未对荷宁这副可怜的样子有任何的怜惜之意,只道:“朕要的是万无一失,你与阿雪想来是有几分感情的,你被药哑了之后,还可以呆在她的身边照顾着她。”
“只要你无其他心思,朕会念在你苦心照料的份上,让你家人享尽荣华,在无需受苦。”
荷宁听到这些话也知道自个已是哪里有得选,只能面如死灰般的接受现实,步履沉重的跟着□□走了出去。
寝殿里头的其他人早就被遣了下去,此刻也就只剩下赵瑾和和奉雪了。
赵瑾和小心翼翼的握起她的手,仅仅是这样的触碰便已经让他心中荡开一圈圈涟漪,瞧着奉雪神态安详,娇俏的小脸似乎比起从前稍稍丰腴了些,连嘴唇似乎也比从前红润不少。
“看来他这三年,待你很好。”
赵瑾和喃喃自语,声音中泛着苦涩,连眼眶也连带着有些湿润。
朦胧中不觉想起了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的过往,想起他还是那个被天下人耻笑的王爷时,她陪在他身边,没有过过一日好日子,反倒是跟着孟越……
“阿雪,往后再也不不会了。”
“我已经是帝王了,我们再不会像从前一样被人踩再泥地里了。”
他怔愣的看着眼前之人,一字一句的许下了承诺,而后又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就好好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无人应答,可是他却握着奉雪的手,笑得无比满足。
而后,侧身躺在她的身旁,灯火未灭,他就这样看着眼前人看了一夜,失而复得的喜已经让他什么都不想要去介意了。
*
宫外,天边一缕缕阳光若有似无的照在了孟越的身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眸略显艰难的对上了刺眼的阳光,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夜里的凉风吹干,泥泞却依旧留在上面。
他依旧跪在宫门口。
守卫也不敢前来相劝,只能任由他就这样跪着,不知为了何事,也不知要跪到何时。
宫门口偶有三三两两的百姓经过,见这位从来意气风发的将军如此狼狈少不得指指点点,大约都是说他做了些冒犯陛下的事,犯了死罪。
跪在这儿是要求条活路的。
天亮了,从这儿走过的人多了,孟越也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却仿佛听不到。
他就默默的跪在这里,用这样最为沉默的方式来反抗。
*
辰时,奉雪还在昏睡。
赵瑾和在□□的伺候下穿上衣袍,整理好了腰带之后,赵瑾和看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孟越还在门口吗?”
□□点头,“跪了一夜了,听宫门口的守卫说,一夜也不曾合眼。”
“真是痴心妄想!”赵瑾和冷笑一声,心中窜出一股无名之火,“喜欢这样跪着就让他这样跪着吧,谁也不许管他。”
说罢,赵瑾和拂袖走了出去,□□忙答应着跟了上去。
他们离开后大约半刻,奉雪方才从昏睡中醒来,在里面伺候着的荷宁一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奉雪方才醒来时,瞧见的便是全然陌生的屋子,正愣神间便见到了荷宁过来,见了熟悉的人,奉雪不安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忙拉着她的手疑惑问道:“这是哪儿啊?我们为何会在此处?”
一夜过去,荷宁早已习惯无法再开口说话的事实,此时听到奉雪的声音也不觉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拉着她的手展开,然后微微颤抖的在她的手心写下“皇宫”两个字。
“皇宫?”
奉雪更是奇怪,“我记得我们只是偷偷跑出去玩了,怎么会在皇宫?”
荷宁滞住,全然不知到底应该如何解释,奉雪察觉到她很是不对劲,急忙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她再也无法忍耐得住,眼泪滴滴落下,可却依旧是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连哭泣的声音都是压抑而无声的。
“你别哭啊。”奉雪从没见过荷宁这副样子,也是慌了神,拉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道歉,“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做错什么了?”
“如果是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好荷宁,别哭了……”
荷宁却只是无声的落下了眼泪来,一句话也未曾开口说。
正在这时,外头有宫女进来看奉雪的情况,看见奉雪已经醒来顿时满脸喜色的走了过来,“姑娘醒了?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让荷宁留在这里照料不过是因为想让奉雪在皇宫中呆着的日子里还能有熟悉的人在身边照料而已,肯定不会指望着一个哑了的婢女能将人照料得多好。
所以早让□□安排了几个伶俐讨喜的宫女在寝殿中伺候了。
这会进来的是那几位宫女中年岁稍长些的衡儿。
荷宁一听到衡儿的声音,仿佛是被吓到了,连忙擦去满面泪水,又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依旧是未曾开口说话。
奉雪看见荷宁如此畏惧,便抬头迎上衡儿的目光,“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衡儿见她神色不对,忙跪下道:“姑娘何出此言,奴婢不过是按照陛下的吩咐照料着姑娘而已。”
“陛下?照料?”奉雪实在难以将这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词语联系在一起,她只是偶尔在孟越的口中听说过这两个字,在他说起要去向陛下辞官,远离京都之时。
第4章 004
衡儿见她不解,又接着道:“姑娘昏睡了许久,奴婢先去请太医过来给姑娘瞧瞧身子,待会陛下下了早朝,也应当会来探望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