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宅这里过得的确舒心,这里不似纪府,哥哥让她有安全感,又没有旁人打扰,蒋亭欢也来陪她闲聊,这样的日子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她也清楚,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事,无论她如何想,她都是纪家的亲生女儿,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她现在在谢翼这里过得舒适自在,而纪家却是肯定乱了套的,且以纪家在京城的人脉,找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
到时候,无论如何她还是得面对。
想到如此,枝枝不由得就将头埋入颈中,紧闭着眼睛呼了口气,即使逃避不了一世,也暂且让她逃避一时吧。
*
谢翼从翰林院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他今日回来得有些晚,也怕枝枝在家等得太迟,便步履匆忙了些。
后院里已经是寂静万分,廊亭的灯光昏暗,庑廊上并没有丫鬟守着,房门紧闭屋里亮着光,谢翼以为枝枝和丫鬟在屋里,便伸手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带着凉风轻轻透进来,进门的寒山竹径屏风上随意搭着几件粉绿的衣裳裙子,屏风后背光映着女子的身影,隐隐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谢翼瞬间就怔住了,目光微滞地盯着屏风上那个身影,脚步也停滞下来。
枝枝听到开门声也未在意,还以为是小丫鬟进来给她换水,随口道:“屏风上那件藕粉的上裳拿给我吧。”
谢翼更是愣住了,俊脸上瞬间浮现出罕见的绯红,似是僵硬了片刻,而后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臂,拾起屏风上搭着的那件绣着水仙的藕粉上裳,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枝枝没太注意身后的动静,自顾自地往身上浇水,并未回头就顺手接过了衣裳,直到拿到手里才发觉不对劲。
“不是这件呀——”
她顺势回过头去,直到看见屏风后站着的人影,才恍然震惊地瞪大眼睛。
“你——”
枝枝吓得“哗”一声从水中起身,抱紧手中的衣服在胸前,一脸的震惊和警惕。
屏风后背着光的高大硬朗的身影,根本不是什么小丫鬟,那分明是她的哥哥谢翼!
他居然在她沐浴的时候闯了进来,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误以为是小丫鬟。
即使是有屏风搁着,枝枝还是脸噌一下烧得通红,赤/裸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说不清是震愤还是羞耻。
“你……你进来做什么!”
枝枝抱紧衣服护在胸前,像是担心门口之人会冲进来似的,双足在浴桶中吓得后退好几步。
可桶中水深,脚底又打滑,枝枝没站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在水里。
谢翼在屏风外听见枝枝的尖叫,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冒犯和不妥,他紧绷的面庞上也染上一抹暗红,两颊的耳朵烧起来,此时听见哗啦的落水声,更怕枝枝摔在浴桶中受伤,又不敢进去看,连忙道:“枝枝对不起,是哥哥冒犯了,不知道你在里面……沐浴,你仔细着点别摔着,我这就出去。”
他说着也不敢再抬头看屏风上的影子,连忙低着头退了出去,小心地给枝枝关上了房门。
房门掩在身后,仿佛隔绝了一切的情绪,庑廊上夏夜风大,昏暗的红灯笼都被吹得摇晃,谢翼出来便觉凉风拂面,胸腔间那股燥热也仿佛吹散了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谢翼在廊下深呼吸了片刻,待心静了些,便神色如常般回到书房处理了些政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枝枝沐浴也该结束了,便去膳房等着和枝枝一块儿用晚膳,顺便想问问她今日蒋亭欢来的事情。
可谢翼想假装无事发生,枝枝却到底脸皮儿薄又羞耻,沐浴过后连晚膳都没有出来露面,直接在房中准备安寝了。
谢翼等了半晌都不见枝枝过来,差遣丫头去问,回来便道小姐已经睡下了,谢翼皱起了眉头,晚膳都没用,饿着肚子怎么能睡觉呢。
他让李大厨煮了碗枝枝从前爱吃的鸡丝清粥,又配着几碟小菜,亲自端着去了连枝阁。
抬手扣了两下门,里头半晌没动静,谢翼才忍不住在外扬声道:“枝枝,饿了吧,我给你送些吃的。”
枝枝正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方才羞赧的痕迹未褪,还是被子闷得透不过气。
想起方才沐浴那件事,她实在是没脸再面对哥哥。
她咳了咳嗓子,冲外面道:“哥……我不饿,我睡了。”
门外静了静,传来谢翼的声音:“枝枝你骗谁呢,灯都没熄你就睡了?”
“……”
“快开门,我只是想问问你今日蒋亭欢来的事情。”
枝枝听见他是为蒋亭欢之事来的,正巧她也想问问他关于亭欢的事,连忙掀开被子踩着鞋下床去给谢翼开门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谢翼看见小姑娘穿着散花的水仙裙站在自己面前,他扯着嘴角一笑:“还想骗人,寝衣都未换就要睡觉了?”
他说着也不等回答,绕过枝枝就进屋在桌上摆着碗筷,被拆穿的枝枝关上门在背后努了努嘴,却还嘴硬道:“……我都说了我不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