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棠尚未成婚便被冠为曲氏,明眼人都能听出是在嘲讽她是一只烂鞋。
小丫鬟一听,顿时将端得两条胳膊都发酸的水盆递给一旁呆若木鸡的曲棠,眼里还带着一丝鄙夷。
“王爷让曲姐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杏于洗脚,就不担心会惹得曲姐姐不高兴吗。”杏于嘴上说着于心不忍,眼里的得意,傲慢却是一样不落。
又见她一直呆着不动,娇滴滴得有些委屈地拉着男人手臂:“曲姐姐,你要是再不帮我洗,这水可就凉了,你要知道女孩子最不能碰的就是凉水,还是说曲姐姐想要让我洗个冷水脚?”
“王爷,曲姐姐是不是对杏于有意见啊?要不然曲姐姐怎么会连王爷的命令都不听。”
此刻的苏扶卮像极了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把玩掌心钩蛇玉佩,眼睛半眯,视线锐利如刀,带着极重压迫力:“曲氏。”
如今演员,看戏的观众已经到位,他可是很期待她的反应。
更好奇,她能为了那位在国破后将她抛弃,又当着她面手刃父亲的女人会做到什么地步?又能忍到什么地步?
夜风许来,冷得曲棠浑身打颤的是她被原先站着她旁边的小丫鬟用力一推,差点儿就要趔趄倒地的画面。
“王爷都说了让你伺候杏于姑娘洗脚,你是耳朵聋了还是瞎了。”
咬着唇的曲棠浓墨睫毛半垂,于卧蚕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她本想要维持屈腿的姿势,杏于却捂着得意嘴角,还未脱鞋的脚直接踩上她肩:“哪怕曲姐姐之前没有伺候过人洗脚,也应该知道这洗脚婢是不能蹲着,是要跪着的,要不然的话,这当主子的难免会认为这当奴才的不尊重自己。”
“王爷,你说杏于说得对不对嘛。”对前者是用蘸了盐水的尖刀剐肉,后者是轻声细语宛如春风。
“曲氏,你听见了吗。”将手从女人怀里抽出的苏扶卮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卑贱蝼蚁,将她脸上的细小表情尽收眼底。
嘴唇翕动的曲棠知道他们今夜的目的是折辱她,将她的脸面撕碎,扔在众人面前肆意践踏。
既然他们想看!满足了他们又何妨!
她身为公主的高傲,自尊早在国破那一日就消失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活着,活着找到母妃质问她为什么要扔下她,又为什么亲手杀了父皇!
低着头,双膝跪地,握住女人搭在她肩膀的脚脱去鞋子,取下兰花边萝袜,将那双脚放进水盆里的下一秒。
“嘶,烫!你想要烫死我是不是!”
被踢翻的洗脚水弄湿了曲棠全身,衬得今夜的她狼狈又可笑。
水滴挂在她的头发上,盛开在她衣服里,洇湿地面,就是没有在他们本应该待的地方。
“王爷,你怎么让曲姐姐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人当丫鬟,你就不怕她做出什么来吗。”明明是自己作恶的杏于反倒是先一步委屈了起来,晶莹泪珠流转泛红眼眶,欲落不落最为勾人。
“而且曲姐姐一时之间肯定接受不了这种转变,就连之前的顾将军戏弄曲姐姐也不会这样。”
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厌恶的苏扶卮拍了拍她的手却没有抽出,厉色扫向跪在地上低头发怔就是不去看他,甚至都不愿意向他求救,示弱的曲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前一世她依偎在顾落忱怀里巧笑嫣然,他一身病痛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冰天雪地里,一口怒火直窜天灵盖,竟是抬脚往她心窝踹去。
“滚!”这一声,狰狞如野兽咆哮,肃杀之气尽显。
这一脚虽只用了三层力,仍是踹得曲棠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动弹,等身体能动了,自是爬也要爬出这间令她感到腥臭,恐惧的牢笼。
“王爷,曲姐姐那么身娇体弱的一个人,您那一脚不担心将她给踢出个好歹吗。”像根菟丝花攀附着的女人忧愁挂脸,心里的得意毒汁就像是煮沸般,咕噜咕噜往外冒。
恨不得王爷那脚能踢得更用力些,最好将她踢死,或者踢得个半身不遂。
“要是死了,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个天大的解脱。”苏扶卮将她踹倒在地的那一刻,心里隐约后悔不已,更想要搀扶起她,问她伤得重不重,但一想到这些罪他上辈子也受过,她凭什么就不能忍受!
屋内男女的对话声,更是一字不落随风传到曲棠耳边。
拖着两条残腿的曲棠,艰难走出这间吃人不吐骨头的院落,终是难以压抑喉间腥甜,身体也跟着一软无力跌倒。
在这一刻,她感觉眼皮很重,身体很疼,喉咙像被人拿着烧红烙铁熨过。
就在她意识逐渐消散之时,猛地咬破舌尖从地上爬起。
她要死!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平白给那对狗男女看了笑话!
今夜无星有月,本是月明千里,普照黑暗的月光总时不时被乌云遮挡,导致这短短的一段路,她都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膝盖,手肘处磨破出血。
她想要同幼时那样喊疼,才反应过来她的嗓子早被灌哑了,更从梁国最娇贵的小公主一夜之间沦为教坊司官女.支,乃至人人可轻贱的通房………
或许,她连通房都算不上,顶多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暖床工具。
路上杂石诸多,乌云遮月,她再次摔倒的时候,一只用力的手臂搂住了她再次摔倒的躯体,等她站好后又马上松开。
一盏散发着微弱亮光的灯笼驱赶了周边黑暗,就像是一簇能燎原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