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她父亲官至儒林郎,前年芒种祭花神,她还来了呢,写的一手好诗文。”
“嗯,同我一样都是妾生的,却也有个不一般的哥哥,可是在朝里当将军呢!”
“她殁了!”
路金喆大惊:“怎么会?生病?”
“外头说是染病,其实……这话叫我真难开口,我悄悄说与你们听,你仔细别漏出风去。”绵杏把听来的新闻三言两语说给她们听。
路金喆瞪大眼睛,联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夜御五女,专寻高门广厦之家……心里发沉:“真可惜了那姑娘。”
绵杏想的比她多,“我妈说,这会儿有女孩的人家能结亲最好,别到时候着急起来‘拉郎配’!”
所谓“拉郎配”[注①],乃又是一民间恶俗,据说是前朝时帝王选女充盈后宫,一茬一茬的,几乎把江南好女都屠戮个遍,老百姓不堪受苦,一旦风闻有采女诏书,一夜之间便将女儿婚配他人,三书六聘全然不顾,更时有十二三岁幼女婚配六旬老翁这等不顾人伦的惨案发生。
这便是拉郎配,幸好本朝开国皇帝是位巾帼女子,立下森森家规,至今几代裴氏皇帝,都没干过这等荒唐事。
“拉郎配是哪个年月上的老黄历啦,不会闹到那地步的!”薛蛮子自然比她们见识的多,忙安抚道。又想起野史杂闻上说的‘拉郎配’惨案,心里发麻。
“我,我才十三,”绵杏一脸发愁,“我妈可别把我配给个老头!”
路金喆笑了,搡了她一把,“我说你忙忙的着什么急呢,原来是想这茬。”
“我拧你的嘴!”
三个人一边闹,一边往热闹的地方走去。
因后花园与前院男宾们憩息的地方都围了锦帐,她们便隔着锦帐溜达,听那头哄哄嚷嚷。
路金喆几次跟蛮子绵杏发牢骚:“这辈子要托生个男孩,该有多好!”
绵杏揶揄:“净想美事呢,当男孩不得成家立业啊,不得吊脖子念书考取功名呐。”
正说着,忽见前头锦帐处钻进一个青衫的小厮,唬的三人吓了一跳,路金喆大着胆子叫道:“站住!”
薛蛮子:“这不太好罢,我们走吧……”
路金喆摇摇头:“青|天|白|日|的,能把我怎么着?你!转过身来!”
她一贯胆子大,脾气也不小,最会虚张声势,那青衫男子果然被她喝住,转身——脂粉敷面,两颊飞红,竟是个假扮男装的姑娘。
路金喆摸不着头脑,“你是哪家的女眷?怎么从外头翻进来?”
青衫女子抱拳做了个揖,讨饶的笑道:“我是前头唱戏的,《八大锤》里那个抬车的就是我了。”
三人抱着手臂,看着她,都是一脸不信。
“真的!”那女子解释:“我这不是内急麽,想那边树多,谁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大呢,一翻过去好家伙,恁的男人多,就又翻进来了。”
薛蛮子与绵杏皱眉,到底都是闺阁里的姑娘,没跟江湖人打过交道,这话都不知道怎么听、怎么回。
路金喆不愧小姐妹中见识多的,这话过耳听听,信了几分,也有疑虑,道:“你唱‘武生’?亮一嗓子耍个把式我瞧瞧。”
“好嘞,您且听着!”女子架势拉开,登时一个利落的后空三连翻,拉开嗓子,唱道:“将士英雄,军威压众,兵英勇,战马如龙,令出山摇动![注②]”
绵杏在一旁稀里哗啦拍手:“好!”
路金喆笑道:“功夫不错,唱腔完蛋,上台一准被撵下来。”
青衫女子赔笑:“要不我能是个跑龙套的嚒,开口饭不容易吃,三位小姐饶了我这一遭罢。”
两人扭头瞅金喆,路金喆道:“瞧你没说谎,那就算了罢。往后去别人家,要记得守规矩,不要乱走动。不然就是你们班主不罚你,那些老妈子都要打你的。”
“省得了,省得了!”那青衫女子抱了抱拳,一溜烟跑走了。
这样一出,俩人也没心思再溜达,看看天色,已然不晚,忙往厢房里走去,各找各的太太。
*
那边,却说青衫女子一路跑到戏台后,几个龙套闲嗑瓜,她躲着人脱了外衫,裹吧裹吧朝戏箱子里一扔,觑个空一溜没影了。
刘府后门,女子纵身攀上墙头,掐起手指打了个呼哨,顷刻便有一阵马蹄声哒哒而来,高鼻深目的青年骑在马上,打了个手势,柳儿跃下,稳稳地落在另一匹马上。
檀泷道:“怎的这么慢!”
柳儿笑道:“甭提了,碰上仨姑奶奶,饶会子舌。”
二人亦不多谈,纵马疾驰,往城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