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什么仪程呢?
若水收到生辰帖后,便去了一趟礼部,没说了两句话,便被支到了宗正寺;宗正寺正卿倒是捋着胡子听完了他的抱怨,转头从书阁上抱出一摞古卷,噗一声吹下去,尘烟四起:“国师大人,这是历朝宗亲聘定典籍……”
没法子,若水还是托着一大摞生辰贴,去了东宫。
……
明德宫。
大概今儿若水否极泰来,他一进东宫,正巧遇上忙里偷半日闲的太子殿下。
裴宛正在窗前临一幅字帖。
“启禀殿下,凡国中一等男爵以上外姓王爵、朝中三品以上大员之家,所有待嫁女子生辰名帖俱列其上,还请太子殿下钧览!”
“占星选妃,本宫是事主,如何能经手?父皇命你去办,你全权处置就罢了。”
“…殿下,贫道此举无非就是求个公正清明,给您瞧过一眼,也算是对陛下和您都有个交代。过了这道手,这些名帖就全部投入浑天仪,贫道已夜观天象,三日之后便是黄道吉日,届时贫道便会登阁驱动浑天仪,为殿下卜选出天命之人。”
“天命?我这个人就不信命。”裴宛放下临帖的笔,洗净了手,一面擦一面道:“想必国师很受了一番推诿搪塞之苦,你把它们送来,是投我所好还是想探我个口风?”
“殿下想左了,您是紫微星梧桐木,自有群星环绕有凤凰来栖,贫道臣服道法自然。”
这道士,不去皇城跟支摊卖卦可惜了了!裴宛腹诽,审视着他捧着的托盘。那上面排列着一张张泥金红纸,正面俱写着主家的爵位官职名号,想来生辰八字都在反面藏着。
“都收齐了?”
“收齐了,有几封外地侯爵府上的帖子,今儿快马加鞭送来的!”
裴宛却嗤的一声笑了:“我瞧着没有罢?前几日礼部报上来,为弥腊国主檀泷聘妻之父请封一等子爵——怎么他家未嫁女的生辰帖不在你的盘子里?”
若水一个方外之人,对谁谁娶妻一事自是两耳不闻,也不知这位新晋爵爷的根底,心里打了个突,躬身道:“是臣疏忽,路爵爷才受的封诰,未来得及去收——只是不知他家还有未嫁女子嚒?”
“还有一个庶女。”裴宛从镇尺下拿出一页花笺,轻轻放到若水捧着的托盘上:“下次别再疏忽了。”
“……”若水轻轻眨了眨眼睛,对上太子殿下郑重其事的眼神,很快意会:“诺!”
裴宛拍拍若水:“我之所以能够留着国师在宫中,便是那个浑天仪还有点用处。你不要尽用他占星卜命,一个人的命如何抵得过天下千万人的命?”
他随即叩了叩桌案:“每年春夏两汛,旱涝地动能不能预测?一个老妪夜观天象都能瞧得出明儿是刮风还是下雨,它那么大个家伙,总比老头老太太厉害罢?最不济,你时辰总要报准!”
太子殿下咄咄逼人,年轻的国师却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三岁入道,六岁皈依,十二岁下山,自负窥得大道真理,便入了红尘中这最热闹的一隅!没想到果然叫他瞧见了真星君一般的人物——
“不事一人,为天下千万人夙命而卜,这话不啻于醍醐灌顶,谢殿下赐我大功德!”
你着实该出去摆摊——裴宛再一次腹诽,点了点那托盘上某页纸笺,挥挥手让他退下。
……
敬德廿三年腊月初三,国师若水在紫极朝天阁用星衍术演算出极合皇太子命盘的“天选之女”,名帖连夜呈至皇帝案前,敬德皇帝拿起来便沉默了。
“一等子爵路岐山庶女……又是路氏女?”敬德皇帝搓着额头,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瞪着眼瞧着若水!
若水拂尘一扫,“陛下,此女确乎是贫道星衍之下极合太子殿下八字命盘之人。她坐命天府星,是紫薇星天生伴星;二者坐夫妻宫,国运昌盛财运绵长,正是天命不二人选!”[注②]
“……”敬德皇帝沉沉吐着气,在大殿上左右踱步。
本想着在世阀大族重臣家里选,怎么的也能为儿子选一位名门贵女,怎奈何选妃之际竟忽巴拉冒出一位新晋子爵——当日他钤盖国玺时,想着不过是卖檀泷一个好,又哪里料到这一层?
因而忙不迭叫悔!
而且——路氏女,这路岐山到底是何方神圣,一门竟出两个王妃?
会不会其中有诈?或者是……
“若水,这名帖你自己收的?”
“回陛下,是。”
“星衍术是你自己演算的?”
“若水可以对道祖起誓,浑天仪星衍是贫道亲力亲为,绝无纰漏!”
难道这路氏庶女真的是太子的天命之女?路金喆……敬德皇帝拿起那张名帖一看,总觉得似曾相识,在哪里听过似的——
“隆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