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芦草粉,是一种药材,也是一种染料,将它涂在脸上,肤色就会变得又黄又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是看着这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风长行有些抗拒,心若看出来他的心思,“你怎么保证鲜卑人没有认出来你,如果这里发现了你,你会很危险,还会拖累我。”
风长行瞪了心若一眼,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刚救了她,她还如此这般不讲理。
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人,接过了碗,定定地看着,实在是下不了手,“你帮我……”
心若接过了碗,叫他闭眼,将他的脸涂满了之后,再将他的耳朵,脖子,手也涂好,“回房吧,等干了洗掉就好。”
“就这样就好啦?”风长行多想再涂一会儿,“女子的细腻的手在肌肤上游走,让人无限遐想。”兰心若还是把他赶出了房间。
晚饭时,兰心若去了红姨的房间,要不是她开口说话,红姨就认不出了。
红姨伸手去摸心若的脸,皱着眉头道,“你这是弄了什么鬼东西在脸上,不会一直是这样了吧?”
“不会的。”心若笑着回答,“几天之后就会恢复。”
话音刚落,只听到楼下的厅堂里,吵吵嚷嚷,声音异常响亮。混着乒乒乓乓,桌子椅子被掀翻的声音。心若拉开门缝向楼下望去。
进来的这拔人有十几个,皆穿着当地官差的衣裳。可心若怎么感觉、他们当中有的人长相有些怪异,联想到方才的鲜卑人。心若暗自庆幸,现在的脸,任谁也认不不出。
为首的举着大刀,大声地嚷嚷着,说是要捉拿一对雌雄大盗,叫客栈里所有的年轻女子,男子皆到一楼候着。他们要挨个查看。
店小二楼上楼下的催人下楼,跑得满头是汗。心若与风长行分开站着,风长行故意将腰弯了弯,看起来有点驼背。
兰心若也换了一身旧布衣衫,发式也换了一个寻常式样,肤色配上这身衣裳,分明就是一个乡下的妇人。
她二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人群里,低眉顺眼,楼上的红姨不时从门缝里、看看楼下的情形,暗暗地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风长行从人群里偷偷地打量着这些个官差,看这些官差的眼神,模样充斥着一种匪气,连腰刀都佩反了。说不准是启明派来的人,假扮官差,这真是一个好计策。
只是启明为何要抓那女人呢,一个鲜卑的王爷,一个大周的女子,本无任何瓜葛。
竟为了她不惜一路相随,看假官差的样子,只盯着女子看,似乎并没有在寻找自己。
假官差们在兰心若面前左徘徊右看看,她面无波澜,垂着头,做害怕状。
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以此来抵御心中的恐慌外延。「官差」们最后无所收获,呼呼啦啦地离开了客栈。
得知搜了全城,却并没有找到人,启明一脚蹬开跪在地上,声称白日里见过兰心若的两人,“来人,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真是有眼无珠。”
贺兰圭见状,上前一步道:“王爷,莫要生气,许是他们看错了。”
“看错,不是有临摹地画像在手里吗?不过是邀功心切,事情却做不好,要来何用,滚下去。”
贺兰圭心下惊恐,以后做事还是要小心为上,王爷最近似乎总是发很大的脾气。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咱们还找风长行吗?咱们离王城太远了些,恐城中异动,是不是……”
“啪!”启明狠狠地拍打案几,眼眸里含了些许遗憾,“风长行是捉不到了,正所谓猛虎入山林,哪里还寻得到他的踪迹。”
“是该回王城了。”
拳头紧了紧,眼里的目光也随之变得阴狠。此番又拿了大周一个城池,回去又可以向父王邀功了,要让父王看看他比那几个莾夫强得不止一倍。十年的质子生活,他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次得了大周朝中的消息,说他只带千人军队巡查军务。
无论如何要把风长行,这个不识时务的拦路虎干掉。若事成,大周朝可以借精兵于他,助其夺位。
然出师不利,还是让他给逃了。庆幸的是,他又拿下了一座城,也算不虚此行。
他总是要回京,没了军队的将军,还能算是将军吗?有人在前方等着他,京城已布下天罗地网。
启明食指,中指,在有节奏地敲打着案几上,看来他要通知朝中之人,近期务必小心行事,万不能在风长行面前露出马脚。
这次还是低估了他,本想兵不血刃拿下晋城,捉住他,没想到还是叫他给逃了。
不除了他,大周还没真是没那么容易到手。不除了他,朝中之人也无法放手一搏。毕竟七成大周的军队在他的手里。
不过除掉一个人的法子,并不是只有武力一个,他风长行再如何,也只是一介武夫,那就跟他玩点计谋吧,反正大周那些个蠢笨的朝臣、现在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若他能有命回京,那就京城见吧。画中女子也在京城,也许他该回去京城玩一下,那个他生活过十年的地方,他,拓跋启明很快就会与之再见的。
躲过一劫的兰心若一行,第二天备好马车上的一应物什,便离开此地,继续前往京城。每到一处,风长行都会小心探查、这一地的军力布属,将官何人等信息。
马车行于山村,小镇之间。穿过朝霞,踏过黄昏,日子在吱吱吖吖的、马车声中悠悠而过。再也没见到鲜卑人的身影,没了被人追赶的慌乱,多了几分闲适。
风长行每日坐于车辕前,坐看日出东方,乌金西坠,感受清风霁月,绿野无垠。
这也许是他自从十七岁上战场之后,再也没有过的日子。即使在他的整个生命中这样的日子也并不多。
第38章 挺好的蛇
自从爹爹过世之后,母亲对他的要求近乎苛刻,有时候他会想,这是他的母亲吗,但凡有一点疼爱孩子的心,也不会如此无情。
从前父亲在时,母亲还表演一下。每每他从军营归来,还会假装嘘寒问暖一番。
待父亲一走,旁人看来,母亲是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打击,才变了一个人。只有他心底里知晓,母亲从未变过,对他冰冷的心,从未变过。
将军府不能没落,这副重担压在身上,压得他无从喘息。
战场,军营,习武,受伤,是他生活的全部。从未有过如此的惬意,真希望去往京城的路远一些,再远一些。
容颜恢复如初的女子,叫他移不开眼。灵巧的手,巧妙的心思,做任何事都叫人刮目相看。阵阵烤兔子的香味儿,从她面前的火堆上散了出来。
见风长行坐在一边的发呆了好一会儿,心若喊到,“过来帮忙,再拣几根干柴。”
红姨与姨丈去附近的小河里打水。兔子烤得正当时,时不时的滴落几滴油,落在火堆里,噼叭作响,升起一股子烟,却是香香的。此时不能离开,糊了就不好吃了。
心若小心地转动手上的粗树枝,均匀受热。闻着兔子的香气,真香啊,口水直咽,再烤个几分钟,就能吃了。
正美滋滋地翻动着下面的柴,忽一抬头、募地一愣,头皮开始发麻。
一条棕色带白花的蛇,有粗树枝那样粗,朝她这个方向慢慢地爬来,高昂着的头,不时的吐着信子、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蛇不是应该怕火的吗?心若向旁边一瞥,方才处理兔子时,扔了一些剩余的东西,血腥气吸引了它;
生平最怕蛇的心若,起了身后退几步,却不敢转身,惊恐地尖叫:“风长行……风长行……”
“何事?”
拾柴回来的风长行,听到了叫声,几大步奔了过来。心若听见了声音。
一转身他刚好奔到心若身后,心若用尽全身力气,一下子跳到风长行的身上,搂住了他的脖颈,声音急促,带着哭腔,“有蛇,有蛇。”
风长行扔掉手里的柴,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抽出腰间的剑,蛇顿时一分为二。风长行用剑挑了,远远地扔在了别处。
扔好了蛇,又回到了火堆旁,才开口道:“没事了,下来吧。”说完风长行自己都惊诧,他的声音居然可以如此地温柔。
心若还伏在他肩膀上,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颈,“不……下来……”
风长行嘴角上扬,“好……”
这个字是出自真心的,他确实希望心若一直这样紧紧地抱着他,这种感觉很奇特,奇特到让他浑身发烫,却仍贪恋,这个蛇来得挺好。
片刻后,闻到了焦味儿的心若,自己爬了下来。躲在附近一棵树的红姨和红姨丈也出来了,还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红姨,还颇为意外地问:“心若,怎么了,你眼睛红红的,怎么哭了?”
兰心若低着头回答:“见到蛇了,现在没事了。”
“啊!这附近有蛇,你打小就最怕蛇,那蛇呢?”
心若吱唔着:“是风将军将蛇斩了。”
“那谢谢风将军了,不然我们心若定然会被吓坏的。”
风长行淡淡地回答:“小事儿……”
红姨不时地拿眼睛偷瞄着风长行,红姨丈对自家婆娘这种过份的表演实在是受不住。再挤眉目弄眼,就露了相。
“好了,坐下吃饭吧。”
整个晚饭期间,兰心若一直不敢抬头,脸一直红得发烫。方才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为情。她可能这辈子都未曾如此窘迫。
前夫是个好人,但当时的情形,一个重病之人,救下一个身处绝境之人。一切都无关情爱。
不知风长行做何感想,会如何看她,会不会以为她这个已身为人妇的女人不知检点,不敢想下去。
上次那条蛇的出现,心若冷落起风长行来。她不想叫他误会,对他有非份之想,她确实没有。也许今生都不会有,对任何一个男子也不会有。
一行人无波无澜的走了几日,远远地见到一座大城。高高的城墙,厚重的城门,穿梭不息地百姓,有了些许繁华的味道。
风长行坐在车辕上,抬眼望着巍峨的城墙道:“这是孟州城,离京城只有五百里了,不出十日,便到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红姨丈、似乎有点小兴奋,“将军,这城很好,虽不似京城繁华,却也是这周围城池中最好的一个,城里还有一条很美的河。”
“先生怎知?”
“我的家乡,就是这孟州城辖下的吴郡,小的时候每到新年就会来这。后来这里募兵,也是从这孟州城离开的家乡。”
风长行问道:“家中可还有人,需要回去探望一下吗?”
“不了。”红姨丈略有些伤怀,“家中已无人。”
随着人流,进入城中,心若打开了窗帘,街上一名年轻女子的衣裳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湖绿色的衣裳,罩一层薄纱,下身的百褶裙随着女子的步子轻轻摇摆,更显婀娜。马车路过女子身边,心若仔细瞧着,下衣襟处还绣着一枝粉荷,真的美。
红姨顺着她的眼光,也看了出去,到底是年轻女子,哪有不爱美的,笑着说:“行了,别看了,昨儿将军说,要在这里休息两天,不如咱们去买一套,你要是穿上了这样一身衣裳,那还不将天上的嫦娥比了下去。”
红姨惯会这样老王卖瓜,心若也不驳她。晚饭时分,风长行在红姨丈耳边,悄悄地讲了几句,晚上红姨便住到了心若的房里。
心若正拔了钗环,梳头发,红姨推门走了进来,“红姨,你怎么来了?”
红姨将她手中的梳子拿了过来,轻轻地给心若梳着头发,脸上还带着笑,心若觉得好奇怪,“红姨你笑什么?”
“是风将军,他说他今晚有事,不在客栈,叫你姨丈警醒着点儿,你看他多有心。这样好的人,家里又无妻无妾的,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个福份。”说完还偷偷地观察兰心若的表情。
红姨这弯子绕得可真巧,心若也笑了,“是啊,等他成亲的时候,咱们就知道了。”
第39章 因何生气
躺在榻上的心若,倒是真有几分睡不着了,风长行不在客栈又会去哪里呢,会不会有危险。
他在慢慢地变温和,变柔软,兰心若感觉得到。不过她依然不能敞开心扉,因为有太多的阻挡,她没有勇气。
夜半时分,吱呀一声,一个黑影从隔壁的窗子里飞出,沿着房脊于黑暗之中前行。
一个时辰后,郊外驻军的营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黑衣的风长行,另一个是风长行的心腹之一,此地守将宋毅。
宋毅手里拿着一封信,“周参军知将军路过此地,必来寻我,他每隔几日就会将京城的情况派人送达。”将手中的信递给了风长行,“这是今儿一早才到的。”
看了一遍信的风长行,皱了皱眉头,“想不到朝中真有人一手遮天,周参军已将此事上报,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更不见皇上有何动作。”
“哼!”宋毅冷哼一声,“这帮孙子,定然有许多理由,诸如要前去求证,山高路远,人选不定等理由来拖延。”
风长行握成拳头的手又紧了紧,“看来我要加快回京才行,边地的百姓还在苦难之中,于一国来说,丢失城池乃是天大的事,竟然有人可以将此事瞒下。皇帝一无动作,你这边的大军随时等待出征吧。”
“将军可是要出征?”
“总要找出朝中之人才行。”
这个人可以刺探到他出行的军情,甚至边关失守的军情也可掌控,大周己危在旦夕。
宋毅有些担忧,“将军可要小心,信中说起,城门口处盘查严密,不知是不是在寻将军,只是周参军信中提起的那个女子是何人,为何连她的画像也有,还说是什么女盗贼。”
看来寻找兰心若的人,也在京城,只是她三年前从京城来,一直在晋城,那么究竟是何人,意欲寻她,且来头不小。
不可能是石龙,他没伤他之意,更没有这个能力,可以调到京城的势力。看来这京城之门,颇难进。
风长行不能同宋毅讲太多,只答道:“同行之人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