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已经添了碗筷,今早做的鸡丝粥和一些清口小菜,谢瑜往他身旁的太师椅大喇喇一座,等祁良夜开动,两人就一块儿坐在案前吃饭。
谢瑜吃饭很快,但吃得很精致,依稀能看出些贵族子弟的气质。
“昨日回的?”
“是,证物放在霍大人那儿了,平州的案子还能再查探一番,如果不着急的话,我想慢慢来。”
最后几个字谢瑜咬着舌尖,轻放慢送才说出来,因为这实在有渎职的嫌疑,但平州的确有许多东西还没挖出来,这次走一番没有惊动王岳,但是再在平州待个十天半个月,只怕王岳就能回过味儿来了。
祁良夜只是想体恤下属一番,谁知道她能蹦出这么多话来。
平州的形势他清楚,明白有些事情急不来,因此他点点头:“不着急,乾京这几日有好些个宴会,不少人都给你递了帖子,你挑一挑,赴个宴。”
谢瑜明白了,这是要把自己利用到底的节奏。
她来时也只脑后梳了头发,刚好吃完饭,她就点点头,拄着下巴看祁良夜吃东西。
祁良夜的一举一动都刻着启朝皇室的礼仪气度,此时明知道谢瑜盯着他看,却也没有惊慌失措,淡定地用餐布擦擦嘴,早饭算是用完了。
“德川。”
他稍微一叫,那边德川公公就悄无声息带上两个下人端下餐盒转身带上门走了。
谢瑜自己将太师椅搬回原来的地方,祁良夜看着她粗笨的动作,心头浮现一股怪异之感,“这些事不用你做。”
谢瑜刚好搬完,闻言回道:“啊?但是殿下您要办公啊,下人们已经出去了。”
“他们还会回来。”
祁良夜不想说这些鸡毛蒜皮的问题,话锋一转,“在平州可还顺利?”
“还可以,耽误了三四天光景,费了些心力。”
“王岳在李均儒身上种了苗疆血蛊,所以水患当日蛊虫破体而出,李均儒经脉堵塞而亡,李均儒的夫人和外人无媒苟合,生下了李府嫡子李柷,王岳以此为把柄控制住了李柷替他办事,但李柷替王岳收完尾后,将王岳和李柷的来信证物全部保留了起来。”
“我把李府书房的所有东西都搬了回来,不信找不到他的错处。”
女人略微喘息片刻,继续道:“但是王岳在平州的爪牙还没根除,这些证物可以铲除一些毒瘤,一些还藏在背后的小虫我想慢慢揪出来。”
祁良夜点点头,“事儿办得不错,好好歇上几日,其他事先放一放。”
最近乾京出现了大批江湖人士,有些人趁此兴风作浪,将静水流深的局势遮掩得愈发晦暗不明。
见此,谢瑜向他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退出了书房。
“对了,我送你的那幅画看了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温和,谢瑜懵了一瞬。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到太子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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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萧逸
画?什么画?
哦——
她想起来了,两个月前没离开太子府时,祁良夜赠了她一幅画。
但是,她的确没看。
“臣还未来得及看。”
祁良夜挑挑眉头,“那就回头再看吧,不急。”
这时穿着蓝布衣裳的侍从推开门进来,见到谢瑜吓了一跳,连忙向她行礼。
谢瑜意识到自己挡住了门口的位置,就往旁边移了移。
“那殿下,臣先告退了。”
女人穿着白衣短打,如同绸缎一般的墨发在她弯腰时向前倾落。
祁良夜盯着她的身形,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他嘴角微微一翘,一边翻折子一边对她说:
“去吧。”
一旁的侍从悄悄在香炉里点了香,随后跟在谢瑜的身后自动退了进去。
回漪澜院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霍世君。
男人眼里充着血丝,眼眶下边青了一圈,此时步履如风地往正院赶去,身后的几个小厮手里捧着一堆书卷和账册。
霍世君见到谢瑜脚步略停,
“谢大人,我先去和太子爷处理一下公务,回头你我二人再叙。”
谢瑜看着他急匆匆地往正院赶,不禁咂咂嘴,都疯了。
你说说这一个王岳给她和霍大人增加了多少公务!王岳,属实可恨也!
走到小道拐角处,谢瑜拿起一个石子,“咻”地一下往角落里一砸。
“啪”
一个黑色的人影本在树上蹲的好好的,被石子打了一下直接脸朝地摔了下去。
“嘿嘿。”
那人拉下面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瑜叹了一口气,“你大白天还守在树上作甚,该守的地方不守,你要靠着大树过一辈子?”
“白天你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装扮成侍卫来回巡逻,这么憋屈作甚?!”
两个“作甚”将那暗卫说的羞愧不已。
他捎了捎脑袋,“是萧统领让我们这么做的。”
“锦衣卫统领萧逸?”
要说起这锦衣卫,谢瑜倒真不好插手了。
但是——
“这两天我找太子殿下说一声,府上的防御机制也太次了。”
吐槽完后,谢瑜没管再次爬上树顶的暗卫,背着双手回了漪澜院。
漪澜院里谢如意和谢阿宝已经起了,两个人坐在院子中间的秋千上腻腻歪歪,看见谢瑜回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主儿。”
“歇着吧。”
谢瑜对二人笑了笑,随即自己进了屋子,动手换上一身白底绣着墨竹的直布长裙,将自己的黑发细细密密编成辫子扣在脑后,额前留了几缕碎发,径直去了书房。
漪澜院很大,除却正常建筑的东厢房和西厢房,正房较最初的规模扩建一倍,庭院外的垂花门和照壁分设几处小门后门,往正院走得路上还分设了几个什锦窗,漪澜院内部还有一处活水的池塘和正院相连接,一起通向护城河。
太子府就像一个小型皇宫,却更为精致,较宫廷而言充斥着满满的烟火气。
天上的烟云散去,几缕金光洒向院中坐着的两个侍从,秋千晃呀晃,将两人的衣摆紧紧交织在一起。
二人一蓝一粉,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谢瑜在屋中点了香,清冽香甜的梨香荡漾在心头,透过黑色的支摘窗,她瞧见院中的景象,弯了眉眼。
“就这样,随遇而安。”
谢瑜是想漂泊一辈子的,她是一个像风一样的人,可以成为画卷上的那点墨香,却不能傻傻地困在画卷之中。
应当是这样的。
她心想,笑着仰靠在藤椅上,拿起古书随意看了起来。
。……
十月节气,秋意将过,骤然寒凉的气息惊扰了贵人们。
前阵子晋成公府的孙辈千金突然去世,城里的一些大型宴会为了避嫌都没开起来。
这一日,“流风宴”的请帖施施然送到了谢瑜的手上,彼时谢瑜刚编完头上的辫子,玉手接过谢如意递过来的那花贴,随意放在了镜台上。
“去趟莺楼。”
女人白皙的指尖摸了摸下巴,坏笑道,“怜儿好些日子没瞧见咱们了。”
去岁起,他们就没进过京,与怜儿有将近两年没见面了。
如意和阿宝对视一眼,欢呼一声。
一行三人施施然翻过太子府的院墙,临行前谢瑜一脚将藏在树上的暗卫踹了下来,随即戴上面具往市贩中心走去。
远远透过人群,一幢突兀的尖顶红墙高楼便蓦然出现在众人视野。
两方硕大的红木圆柱子支起门前蓝底梅花烫金的牌匾——莺楼,宽阔的门庭下只能看见人头流动,门内粉纱遮身的女人们拧着腰肢,径直勾上男人的脖子带进了自己的罗帐里。
丝竹雅乐不断自高楼倾泄而下,一时间仿佛来到了人间仙境,还不快活。
突然门口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位蓝衣锦绣,面色苍白的瘦削公子,面颊深凹,眼眶发青,最终还呢喃着什么“兰心,兰心……”
这时人群略微分开,给那人腾出些许空地。
周围路过的百姓见怪不怪,对这一幕相当了解。
得,又是一位纵情过度的公子哥儿。
谢瑜偷笑几声,对着身后两人一挥手,“走,打秋风去!”
三人从莺楼后门顺利进了高楼。
这楼一共要分上五层,最顶层是莺楼楼主怜儿的待客室,这五楼只有愿意出重金的人才能上来。
三人刚进去,就听见几声此起彼伏的声音,女人的身段若隐若现起伏在红色的帷幔中,她的声音妩媚入骨,身段更是如水做的一般,紧紧缠着红帷幔里的另一道身形。
谢瑜对此见怪不怪,懂事的和两个侍从蹲在房梁上。
但到底是被怜儿发觉了,她优雅地抬起手,指尖怼上身前的男人,就将他囫囵翻了个个儿。
“下去吧。”
男人正在兴头上,但闻言立刻穿好衣服,面色潮红地往楼梯口走去,瞅着火气还没熄。
男人一走,女人就侧躺着身子,露出深前的沟壑,略一穿上红纱,就出声道:“来都来了,还藏着掖着?”
“唰”的一下,空中劲风划过,等怜儿再抬眼时,三个人就跟鬼一样出现了。
“日子不错啊,连男宠都找上了!”
谢瑜的眸子里闪过羡慕的光泽,身后的谢如意和谢阿宝已经自来熟地端起一旁桌子上的瓜果吃了起来。
谢瑜一手挑开红帷幔,就见里面的女人媚若无骨似的斜睨着她,眼尾还带着些未曾餍足的埋怨,谢瑜手快,在她身前迅速蹭了一把,感叹那柔软程度,喟叹了一声。
“哎呀,混蛋。”
怜儿被她揩了油,嗔怪她一眼,“那小孩儿可是个极品,这两日我可被伺候的舒服极了。”
“话说,你不是在青江那边守着咱的老家呢么?怎么来京城了?”
莺楼消息素来灵通,但从没捕捉到三个人的身形。
谢瑜行走江湖,素有“青江桃姬”的名号,当年她初入江湖,提上一把从路边捡来的大宽刀,专门去青墓挑事儿,青江桃姬的女魔头名声就传了出来。
“啊,跟朝廷这边儿扯上了点关系,现在我们仨住在太子府呢。”
“呦~祁良夜我可知道,你这妮子可以啊,听说祁良夜长得正经不错呢,但是我听说他身体不太好,你若是相中了,只怕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怜儿不太喜欢柔柔弱弱的男人,她更喜欢刚才下楼的那位。
“屁,我是为了建功立业才给他跑腿的!等我忙完这阵子,就滚回我的青江老家去。”
塞北有条大河名为青江,如今谢家举家都住在青江,活得跟世外高人一样。
怜儿正想再和她聊两句,却见那边谢如意和谢阿宝偷偷拿起帕子将几个糕点往怀里塞,“嘿!老娘的芙蓉糕,你两个泼猴又想从我嘴里抢吃食!”
怜儿顿时起身,下床去找鞋拔子在两人身后追着打。
五楼的空间大得很,愣是追了半天,谢如意和谢阿宝边跑边吃完了那些糕点。
于是等三人心满意足地出来时,怜儿在他们身后闷声喊道:“三个穷鬼!给我滚!”
紧接着一只金丝线绣的鞋迎面扔了出来。
谢瑜捧着怀里新得的一对衣裙,兴高采烈地回太子府去了。
。……
回府时已经夜晚,德川公公看见谢瑜手里捧了一堆东西,连忙叫小厮去帮谢瑜,谢瑜把东西转交给小厮,让小厮跟着谢如意和谢阿宝回漪澜院。
“公公,太子爷可回府了?”
今日不是休沐日,太子应当还在政议堂,谢瑜没期望他这时候在,也只是跟德川公公打个招呼罢了。
德川打着灯笼,脸上笑起了褶子,“哎呦,谢小姐,太子爷正找您呢。”
“跟着老奴走吧。”
谢瑜闻言抬脚就跟着他走了。
府门离正院可有段距离,两人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公公,殿下找我有事吗?”
“萧统领,萧大人在里间候着呢。您回府时殿下得了消息,特意让我来接您。”
夜间小路氛围有些静谧,微风吹得谢瑜心情舒畅,听到萧逸也在里面,心里却是惦记上了。
一路无话,德川将她送到正院门口就退下了。
院内蒙着昏黄的灯笼,此时小厮们有序地换着班,路过正房前的支摘窗时,祁良夜明显看见了她,屋里本正在交谈的声音一顿,两人实现隔着空气对视。
视线中女人穿着白色的直布长裙,腰间用黑色的烫金腰带束起,整个裙子就变成了修身的款式,头上细密的辫子生出几分飒意,昏黄灯火中,那一点白登时鲜亮了起来。
她嘴角还带了笑,只对祁良夜略一颔首,那身影便消失不见,已经进了正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比较喜欢女主男主隔空相望的那种微妙感觉。
第十章些许的不平静
祁良夜搭在膝头的手略微一紧,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些他自己还未意识到的情绪。
在他看来,那抹情绪,只是些许的不平静。
一道白衣突现,谢瑜从善如流地进了屋子。
祁良夜此时面上神色不咸不淡,就在他那张宽大的梨花木案几前,还站着一位全身着漆黑铠甲的高大男人。
煞气极重,蓬勃的肌肉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衣服撑破。
光从背影,谢瑜就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她眸子微微闪了闪。
“这位是锦衣卫统领,萧逸,萧大人。”
萧逸缓缓转过身,一张硬朗的面孔就映在人前。
“原来是萧大人,我是谢瑜,初次见面,多多指教。”
谢瑜面容和善地对他略一颔首,随即自如地靠在了祁良夜的案前。
她第一次进书房就这么干,也没见祁良夜说她。
萧逸此人出身平民,镇守边关多年,与霍世君同岁,后由霍世君举荐,从边关调到了京城,可谓一步登天。
最重要的是,在谢瑜来之前,萧逸掌控着整座京城的安防,是祁良夜近前重臣。
“萧逸,见过谢大人。”
萧逸声音略微沙哑粗糙一些。
见到长相姣好的谢瑜,还有她那一头看起来极为怪异的辫子,眸中微微闪过几分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