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往来皆是债,虽说主公令一出,江湖无人敢不从,但是掌权者也要爱惜这种权力,人心向背决定着事情成败,谢瑜也不想做那些连累他人的事情,大多数困难自己咬咬牙就扛过去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
随着雨量变少,平州流动人口倏地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消息在这几天里如同预期一样散发了出去,这两日谢如意和谢阿宝总是装扮成男子去平州最大的青楼——“新月府”打探消息。
恰逢夜色,谢瑜黑布遮面,一身黑色夜行衣,她腰间藏着各种暗器,从红尘客栈的三楼一跃而下,轻点足尖便到了街对角的房檐。
夜晚平州的宵禁没有乾京那么严,街上只有零星几个士兵巡逻,整齐划一的脚步偶尔纵横在街巷的布局中。
谢瑜跳跃在各个房檐之上,她轻功卓绝,落脚处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寂静无声,黑色的身影或高或低,道道残影在月下飞过。
大启朝的知府任命一般都是由皇帝直接任命,或地方督抚上奏任请,李均儒死后这个职位到现在都是空缺的,按道理来说应该先直接怀疑李均儒自杀,其次怀疑地方督抚争权夺利,但祁良夜指定此次案件由王岳挑起,她自然先从王岳能触及的地方查起。
“大人,你看。”
谢瑜本是挂在房檐上,察觉有人便轻轻攀住梁木,往里面行进。
乌漆麻黑的刑房里放着不少冰块,刚进门气温就倏地下降,此时只有一盏燃了半截的蜡烛搁置在烛台上,随着两人的走动变换位置。
烛火幽幽,二人明显是下了值后又突然返回的。
刑吏小心翼翼翻开李均儒发黑的食道,还有发黑的喉咙,说话的刑吏神色严峻,与身旁年纪大的上司对视一眼,两人又默契地退出刑房,吹了灯后才开始私语。
谢瑜使出内劲,轻巧地踏入门柱后的阴影,将二人的言语一分不差地收入脑海中。
“李大人明明是中毒而死,上头的人怎么还说他是自杀身亡?”
“关键是既然说他自杀身亡,怎么还留着他的尸体这么大一个把柄?按理来说这种证据应该彻底销毁才对。”
“小高,这件事只怕牵扯甚广,你我二人若是还想要前程,就不要管了。”老人叹了一口气,与年轻人分道扬镳。
谢瑜心思一动,既然到现在都没有销毁尸体,出了尸斑都还留着,那就是这李大人的尸体上还藏着什么东西。
年轻人走后,谢瑜蹲在黑暗中,又掀开帘子进了刑房。
昏黄的烛火幽幽闪动在刑房中,一道瘦削的黑色人影伫立在尸体面前,似是在捣鼓什么,但那身影捣鼓了半晌,又将白布盖上了,随即人影一闪,她又消失在房中。
“奇怪——”
谢瑜没在李俊儒的尸体上找出任何东西,她眸光一闪,将衙门的身影远远扔在身后,继续翻屋越墙来到了李均儒家中。
这几日李府日益戒严,在李夫人的叮嘱下,看守院子的侍卫一个队列配一只护卫犬,远远看着像是官府卫兵在巡逻。
谢瑜心中琢磨了半晌,觉得夜闯李府也查不到什么,干脆折身而返,回了红尘客栈。刚刚换上一身常服,一楼的动静就传到了谢如意的耳中,她天生耳力过人,此时“咣当”站了起来,面色沉沉,“主儿,有人闹事。”
浓重的夜色给平州城披上一层瑰丽的外衣,城中依旧歌舞升平,城内百姓的生活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打扰,然而动乱就是如此突兀,谢瑜的棕眸发黑,她双指夹着酒杯,轻笑一声,但那笑意不达眼底,让人寒意顿生。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
第六章 上钩
不过一会儿,芸娘小心翼翼地敲了门,
“主儿,是李府的侍从,扮做地痞流氓来闹事儿了。”
“只怕是打听到谢国公的嫡女在红尘客栈,才找了人来一探虚实。”
谢阿宝坐在软榻上,挑挑眉说道。
谢瑜轻笑一声,“鱼儿上钩了,换身衣服,下楼。”
三人平时没有主仆样,坐立站卧都没有什么规矩,谁累了就坐一会儿,谁想起来溜达溜达就随心所欲,眼下得了令,如意阿宝两人久违地穿上了莺黄色的直布丫鬟裙。
两人松了松筋骨,“我都多少年没穿过这么宽松的衣服了,不太好走动啊。”
“咱们现在要演戏,总得装得真一点儿。”
俩人在一旁斗嘴,看到谢瑜换完衣服后,立刻住了口。
谢瑜一身白色的襦裙,外面裹了一只藏青色的薄褙子,耳垂上坠着两只偏深色的簪花,面上还遮了一只白色的面纱,随即整个人柔柔弱弱,端庄闺秀地出了房门。
“看见没,学着点儿。”
谢阿宝怼了怼谢如意,如意冷哼一声,下一秒立刻小碎步往门外跑,一手搀扶起谢瑜。
三人组整顿完毕,就地处发。
本是夜晚,一楼打尖的人不多,但因着刚才李府的奴才闹事,硬生生招揽了一圈人在客栈门前围观。祸首此时正堵在客栈门前耍赖,谢瑜穿过人群,如鱼一般穿梭在大堂内,硬生生将一楼大堂变亮了几分。
有吃饭的商贩小卒都不约而同嚼着花生米打量着谢瑜三人。
“奶奶的,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一个仙女。”
“你不知道吧,这就是这两天传得火热的那个什么,那个谢国公的女儿。”
“她一个人来平州城干什么,姑娘家家,长这么俊俏,不怕被人拐了去。”
虽说谢瑜蒙着面,但众人但从气质就觉得此女十个尤物,更是觉得惊诧了。
“哎,你们别说,那李府不是…”
谢瑜假装看不见客栈门前围观的人,穿过门口的缝隙就要往外钻。
芸娘见门口耍赖的人眼睛都直了,就立刻跟小二打了个手势,那小二走到门口,似是无意间说了句,“谢国公的女儿就是不错啊,这通身的气质,身段哪一样都不差。”
门口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扒开一众围观的人群,立刻向谢瑜等人扑去。
谢阿宝假装不经意间回头,故作惊诧地护住身后的两人。
“你要做什么!不许碰我们家小姐!”
谢阿宝和谢如意一副护犊子的样子,谢瑜更是假装瑟缩地往后退。
“哼,小美人儿~快到哥哥怀里来吧。”
那无赖阴险一笑,登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众黑衣侍卫,将三人打晕带走。
这番行径欺男霸女,但奇怪的是没有人报官,大家都是平头老百姓,对这种事都见惯了,谁也不想去惹事,更重要的是,今天围观的人大多数都是给了钱才来的,是以这件事做得隐秘,李府的人乖乖进了圈套。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极了。
三人被打晕放在一辆马车上,马车内没有点蜡烛,空间狭小拥挤,三人几乎一动外面的人就能立刻察觉,察觉快到了地方,谢瑜首先睁开眼,与两人通了气。
“进府之后你们两人先与我暗中会面。”
谢瑜示意二人,帘子外的大汉见到了地方,立刻掀开帘子将三人半死不拉活地拽走。
谢瑜察觉自己和两人被分开了,转身时偷偷看了一眼两人被送去的方向,府内的丫鬟动作轻柔些,将她背到床上歇息。等那丫鬟出了房门,察觉到屋内无人时,谢瑜立刻睁开眼睛。
这间屋子被布置的古色古香,对方可能没有怀疑她的身份,门外只放了几个守门的侍卫,这间屋子看看陈设应该是那个李夫人的卧房。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个小时,一群嘈杂的脚步声往这间屋子走来,谢瑜立刻恢复成刚才的姿势,等着她们进来。待为首的贵妇漫不经心地对身后人说道“你们下去吧,把门关紧”的时候,谢瑜就假装自己刚醒,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这是哪儿?”
“这里是李府,也是你以后的家。”
那妇人一身紫调的修身鱼尾裙,说话时嗓音妩媚动人,她容貌昳丽,眉眼上挑,看人时总有一股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风尘味,想起这李夫人的出身,谢瑜心下微微了然,怪不得能把儿子惯成这般出息。
“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谢瑜唯唯诺诺地缩在床边,像极了担惊受怕的兔子,紧紧抱住自己,李夫人见她这般软懦,心里极为满意,既是贵女出身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性子软懦还好拿捏。
她坐在八仙桌旁的圆凳上,隔着大概几步远的距离观察谢瑜的神色,李夫人轻摇圆扇,又再次婀娜地站起了身。
“以后你就是我李家的儿媳了,我是你的婆婆,你人都来了,便也别想着逃出去了。谢国公我们都打听过,在遥远的塞北之地,你就算是现在把消息传出去,你的父母也不会来救你。”
“倒不如乖乖嫁给我们李家,一年半载后生个大胖小子,丫头也行,到时候我们再给你个恩典让你回家探亲。”
她人慢慢悠悠踱步在花窗前,语气里尽显得意和趾高气昂。
“你若是不听话,那我们总有办法让你听话,像市面上的这些百香荟萃,玉女吃了也会□□焚身。但若是你乖乖听话,我们李家也不会亏待你,我们李府的主事人目前就是我,说不上多么的王权富贵,但总比你塞北蛮荒之地好许多。”
谢瑜心里嗤笑一声,暗自掐了自己的大腿肉,登时双眼通红,颤颤巍巍地说着:“我听话。”
李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同意了,诧异地扇了扇圆扇款款踱步向外走了。
“既然如此,这两日就在房里待着吧,后天你二人大婚,我有空再来看你。”
要说李夫人为什么这么在意出身,还是因着她对自己的出身有心结,她本来是青楼名妓,后来嫁给李均儒赎了身才过上好日子,看惯了那些泥地里的腌臜事,她只想让儿子找个品行高洁的贵女。
她走后登时有丫鬟进门守着她,谢瑜假声说要歇息,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丫鬟守在门口,谢瑜躺在床上等着两人来找自己。
。……
过了半刻钟,谢如意和谢阿宝倒挂在房檐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屋里。
“主儿,我们摸清了书房的位置,但那儿全是侍卫,摸黑爬进去有些费劲。”
按理来说李均儒都死了,书房应该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偏偏那李夫人一天都窝在书房里,仿佛里面藏着金子似的。
“主要是有狗,嗅觉太敏锐,稍一有风吹草动就叫唤。”
“下迷药吧。”
谢如意提醒谢阿宝,将手中的药粉塞进谢阿宝腰间。三人身影一闪,纷纷躲进了茂密的树上。
“李府的守卫是李均儒死后才这么严格的,我觉得那个李夫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事。”
谢瑜蹲在粗壮的树枝上,摸了摸下巴,提醒道:“我怀疑李均儒生前受了王岳的唆使,这件事情李夫人也知情。而且,这书房中肯定藏了什么东西”
“李夫人害怕自己步李均儒的后尘,这才设下重重守卫,”
谢如意和谢阿宝连连点头,谢瑜继续说道:
“书房的守卫是四班侍卫轮流把守,每一班侍卫都分配一条猎犬,但是其他地方只有两班侍卫轮流把守,后日李夫人会安排我和她儿子的婚礼,我们今天晚上先摸清书房以外的地方,明日再夜闯书房。”
将任务交代清楚后,三人顿时如风中落叶,轻轻一点树干,便运着绝尘的轻功潜入了一片黑色的房檐之中。
。
太子爷的寒症又犯了,这两日都歇着没有上朝。
“哼,他们祁家人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老的昏迷,小的寒症,干脆退位,这大启朝的皇帝给我做多好。”
说这话的是当朝最大的佞臣——王岳,他已近花甲之年,但说这话时中气十足,此时穿着一身宽松的深紫色练功袍子,在后山练拳。
他说这话时没有任何顾忌,一旁服饰的下人又继续恭维两句,这才让王岳心里舒坦了点儿,似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背着双手,一双眼睛带着阴翳斜睨着身旁的侍从问:“那谢家的,最近出没出什么乱子?”
侍从闻言犹豫了几分,“咱们的暗桩,已经被连续砸了好多天了”
王岳不在意几个可有可无的暗桩,他祸乱朝廷多年,到处收敛财帛,如今只怕国库的银子都没他腰包多。
“让她砸去,她和她那两个侍卫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跳来跳去,总好过上外边下黑手”
这谢家家主进了京后三天两头就要闹些小动静,好像对他们的暗桩了解的非常清楚?
王岳眼珠子一转,掐着腰大手一挥,“去,给我查查有没有内鬼!”
此时夜风阵阵,将后院的青草“刷刷”吹响,王岳凭栏眺望,心底还是觉得蹊跷。塞北的探子将谢瑜吹得神乎其神,她到了乾京不可能如此悄无声息。
“查,给我查一查她的行踪,看看她是不是还在太子府。”
手下人领了命,便退出了他的周边,老人一下又一下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心中也起了不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
第七章书房
平州关于谢国公嫡女一事并没有传到京城,更没有传到王岳的耳中,谢瑜三人正在努力地在李府寻找一切可疑的线索。
昨日傍晚三人分头后又各自在李府中搜查,查出来的东西叫人吃惊。
“找到东西了么?”
谢瑜问两人,见谢如意和谢阿宝齐齐摇头,倒是在她意料之中。
“我们俩将李府翻了个,也没发现什么可以的东西,倒是有一个这个。”
谢如意将白净的手摊开,掌心处是一个正方形约两指高的小木盒。
谢阿宝眼神一凝,“我方才也发现了一个,但没拿出来!”
谢如意轻轻摇摇头,“我能发现这个盒子是因为我能听到这里面有动静。”
此时月上梢头,安静得只能听见院落内各个侍卫巡逻的声音。
谢瑜盯着那个盒子,眼神一凝,她咬住食指,挤出一颗血珠,放到离小方盒极近的位置。
“再听。”
谢如意伸出耳朵靠近那个盒子,表情瞬间严峻,“里面有东西,先别打开。它的动静比先前大了许多,我不用靠近就能听见。”
谢瑜面色一变,低声说道:“苗疆血蛊!”
谢如意和谢阿宝也想起了往日不太美好的回忆。
苗疆血蛊是子母蛊的一种,一旦发作如同万虫噬身,肝胆俱裂,李府竟然这么多血蛊,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