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雀额角渗出了细汗。
在司朝面前玩弄把戏,上好的手段也抵不过寒甲卫手里的一口刀。她有些后悔方才那样搪塞司朝,可她也不能说实话,若真叫他知道她压根不愿来,是顾诚硬逼着她来,恐怕此后顾家逼迫儿媳的名声就要传扬出去,清流世家从此遭人诟病。
阮雀不愿玷污顾家的名声,是因为顾诚到底对阮家有恩,当年她父亲出事,阮家门可罗雀,是顾诚上门主动谈及本无人知晓的婚事之约。天下攘攘,逆行者俯身伸手,就算是恩德。无论后来如何,那一刻的顾家重信守诺,没有势利计较,打那以后,随着顾家清流之名扬世,阮家也少有人上门欺辱,这份雪中送碳的情分,阮雀感念一辈子。
只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怎么保命脱身。
司朝似乎油盐不进,阮雀毫无头绪,想从他的喜好上对症下药。可眼下瞧着,打听那些个喜好都排不上用场。
威压在前,无人驰援,指望顾廷康自然是指望不上的。
阮雀有些慌乱无措。
自十四岁掌家以来,艰难险阻重重,阮雀都未曾这样无助过。这种时候,她不免又想起祖母将家事教到她手上的时候,曾训导她说,当家作主,为上位者,心里有任何事都不能写在脸上。原本她不以为然,有一回刁奴欺主,她立刻急怒发作起来,使得那刁奴怀恨在心,当天夜里打伤神志不清的父亲,偷了父亲屋里的两尊金佛跑了。能忍和不能忍的下场太过分明,打那以后,她便渐渐学会了隐藏情绪。
是以,无论眼下她有多慌乱,面上都能装出一副淡然无事的样子来。
先镇定下来,稳住对手,再寻计较。
然而,司朝带着天生的侵略性,忽然从她背后拢过来的时候,阮雀不可避免地发起颤来。
一时间,稳什么对手,寻什么计较,全然忘了,脑袋里只紧紧绷起一根弦。
耳后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她几乎能感受到司朝距离他只有一线之遥,朱红的唇若有若无地,轻轻擦过她的耳廓。
“呵。”他轻笑了一声。
气息匀洒,阮雀不由自主战|栗。
她咬住唇,忍下不知何来的畏惧感,“王爷……”
她闭上眼,喉间滑动一下,继续说道:“王爷,六日后顾府摆宴,为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赏光。”
她一字一顿说完这句话,便清晰地感受到,司朝勾起一抹更深的笑意。
很快,司朝缓缓撤开一步,边踱回阶上边道:“一人拿刀向你之时,隐忍求全,不失为好退路。一万人拿刀向你之时,隐忍就会带着你永葬荒墟。”
他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阮雀竟听明白了。
这是在敲打她,勿要太过隐忍,为了在顾家面前求全而闯到这里来。
阮雀的手忍不住捏到一起。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一抬眼,他笑容犹自和煦。
“我教你怎么做。”他说。
利落的下颌线,下巴轻抬。
侍立的寒甲卫立刻会意,步伐铿锵地走到外头,提进一个人来。
朦胧的夜色里,阮雀凭着瘦削的身形,依稀认出那是顾廷康。
寒甲卫把顾廷康扔到地上,拔|出他嘴里的塞布。
顾廷康气没喘匀,此刻翻身爬起来站着,只顾呼吸。他边拍着胸口,神色复杂地看了阮雀一眼,边拿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目光触及眼前鹤立松姿的人时,他陡然一颤,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小,小舅舅……”
司朝未置一眼,向阮雀勾起唇:“你过来。”
阮雀视线一顿,下意识看向顾廷康。
顾廷康也显得很是意外,正错愕地看过来。
司朝见她们如此,把玩山栀腰衿的手一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偏头轻“呵”了一声,缓步下阶,走到阮雀身前站定,俯身望进她眼里。见阮雀眼神闪躲,他也不恼,似乎已然习以为常了。捞起阮雀的手,慢条斯理地把腰衿缠到那双小小的手上,“我教你,怎么从荒墟走出来。”
阮雀抬眼,恰撞进他疯狂噬血的眸瞳里,偏生他还勾着唇角,笑意张狂,像是混世杀戮地魔王。
阮雀的心砰砰狂跳起来。
她看见司朝捋起广袖,露出一截线条流畅悍利的手臂,而后褪下手腕上的佛珠,启开朱唇咬在口中,唇角带着笑意,朝寒甲卫勾勾手。
立刻有一名寒甲卫呈上一柄锐利的短刃,另有两名寒甲卫径直上前,压住顾廷康的手臂,猛然将他抵到庭前的影壁上。
司朝拉起阮雀的手,缓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