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面容,倨傲的身骨,却屈在肮脏的顾府。
她越隐忍,他就越想让她放声咆哮。一如他从前受尽人间极辱,渴望有人来救赎一样。
他看着如今的阮雀,就像看着当时的自己。
庞邺劝道:“再有趣,也已加为人妇了。”
他误以为司朝对阮雀起了心思。
司朝也知道他误解了,却不愿多作解释,捉弄他道:“嫁人,不影响她有趣。”
庞邺抬眸看他,只道疯了,“你别是要强抢他人嫡妻不成?”
他望进司朝似笑非笑的眸瞳里,那张妖孽一般的脸上写满“你说呢”三个大字。庞邺心道司朝是真疯了,这样的事他还真未必做不出来……
转眼,见司朝往阑干踱去,庞邺慌忙起身道:“成安老郡主家训森严,阮雀是她亲手教出来的,定然不会同意你,你不要强来。”
司朝头也不回,慢条斯理道:“你也有趣。”
说得庞邺猛然哽住,这才反应过来司朝言语之间的促狭,一时间差点被气闭了眼。
*
顾府如意堂,彻夜灯火通明。
顾廷康顺利入宫,却没借到一兵一卒,更被家丁捆了手脚扛回来。他将如意堂砸得落花流水,一片狼藉,身上衣衫零落狼狈,头顶玉冠歪在一旁。
傅琼华不敢进去,忙叫几个丫鬟小厮进去将人安抚住。谁曾想刚迈进门里,便被砸出来。
阮雀出现在如意堂的时候,神色淡漠,掀不起一丝波澜。
顾廷康见她仍旧一副清贵模样,抄起桌上仅剩的茶盅砸了出来,“贱妇!休妻!我要休妻!”
作者有话说:
司朝: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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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夜客
如意院里,攒动的人影奇异地安静下来,丫鬟小厮都下意识望向阮雀,视线里掺杂着难言的同情。
顾廷康的声音仍在阮雀耳边回荡,她受住了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在原处,遥遥望着光里的那个人,见他露出错愕的神情,阮雀艰涩地牵牵唇。
成婚至今,相隔两地数年,反安然过了。
到如今好容易聚首,两人之间,却唯余争吵。
夜风吹过,送来一阵桃花香。
分明是沁人心脾的柔香,却蓦然勾得阮雀鼻尖酸涩。
她其实没有多喜欢桃花。不过是写信惯用桃花笺,叫顾廷康误以为此,托人快马从襄州移植了一片桃林。她看着这些桃花树一日日生长、开花、结果,岁月静好,误以为有朝一日,她和顾廷康也能如此按部就班地走完余生。待到粉色烂漫落满白头,便是人家最好的时候。
可到底,人与花不同,无论情来时,花开得有多么热烈和繁盛,花期将近,也该谢了。
阮雀眼里含着一汪泪,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面露倨傲,遥遥一礼拜过,称谓成了“顾二爷”。
她一字一顿地说,“顾二爷,没有休妻,只有和离。”
“什么和离!胡言乱语!”顾诚大跨步进来,狠狠剜了阮雀一眼,脚步不停地踏入堂屋,不由分说扬手给了顾廷康一巴掌。
这巴掌约莫是用尽了全部力气,顾廷康一时没站稳,整个人被打得摔到一边。
傅琼华见顾诚还要再打,哭天抢地扑进去,“老爷,他可是你亲生的骨肉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顾诚勃然迁怒,“还不是你!日日惯得这孽障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那堂屋之内,烛光充盈,人影林立,与冷风侵骨的庭院俨然成了两个世界。那里的谩骂、暴怒、哀哀哭声,都与阮雀无关。
她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前的阶上。
好一会儿,她才提步下阶,缓缓走回孤山轩。
阮雀的肩背仍旧清傲笔直,瞧着和没事人一样。
她抬了抬手,有些疲惫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白鲤拧眉要说什么,被青鹿一把捂了嘴拉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阮雀蓄在眼眶里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她站着,连日来所有的委屈和酸楚一并涌上来,催生出更多眼泪来。心里头的难受化成一颗滑珠,卡在她喉间,哽塞到痛苦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