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脸黑成锅底,抽身就走,半途又折返回来,拉起司朝的手:“你同我一块儿走,顾廷康那里叫人盯着便是。”
司朝笑笑,临下山前,回首望了一眼孤山轩里的人。
从矮山下来,穿过桃林,便是如意院了。
这样晚了,如意院里还争闹不休,连带着孀居的赵湘娘和顾家二房都来了。
顾诚恶狠狠地只叫打,打死顾廷康这个孽障,激得傅琼华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说当初顾庭序就是被他逼着考功名,日夜无休才叫累死的,说他逼死了一个儿子眼下又要来逼另一个。一番话惹得赵湘娘垂泪不说,顾诚更是火冒三丈,七窍生烟。
族里的耆老们闻讯,冒着夜色赶来,坐了满满一堂,都问,“康哥儿,听说你要休妻?”
顾廷康见阮雀在场,不知为何便不过脑子,只想着叫她怎么狼狈怎么说。话说出口后,她便愣住了,慌乱过一阵,肠子差点毁青了。可又想及,她原就瞧不起人,如今在她面前,自己丢了那样大一个脸,夸下海口不说,他三番两次请见俱都见不到的人,竟真就见了她,自己还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见阮雀出现在如意院的时候,多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惊讶和心碎,可一丝都没有,她还是那样,淡漠得像世外的神佛。
不,神佛还有悲悯,她眼里连一丝悲悯也没有。
她瞧不起他。
一时间,羞愤、后悔、恨意齐齐涌上心头,化作无数蚂蚁潜进骨髓,啃咬得他全身难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傅琼华拭净了泪道:“休妻了也好,早就看上庞家的嫡女,也同她那继母、庞家如今的主母通过了有无,眼下休妻,恰好将人迎娶过来,阮家早就落魄,庞家到底老世家,更中用些。待将……”
“妇人之见!”顾诚原本就一肚子气,眼下见傅琼华自作主张大放厥词,便也不管耆老们在与不在,当场发作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当如今还是天下太平呐啊?司朝回来了!司朝!这几日西华门的血腥味你是一点都没闻见吗?咱们要是不攀上这条亲,明日被推到西华门的就是我,就是你,就是咱们顾家上下!”
他恨铁不成钢,逼近一步,只道:“好容易如今老二媳妇出马,凭着成安郡主的大恩见了司朝一面,你如今倒好,休妻!休妻!休了妻你拿脑袋去请司朝吗?”
傅琼华也急了,“不过就是一个无君无长的混世魔王,迟早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你如今巴巴上去赶好,只怕是白搭!又非得请他做什么?!”
耆老们见吵闹起来,纷纷上来劝。却见空中广袖扬落,“啪”的一声清响,再看的时候,傅琼华已经捂着脸跌到一旁。
顾诚颤着手,指着她的鼻尖,眼里难得闪出泪花:“你当我愿意?不过是为了咱们的命!他能踏入咱们顾家做客,楚家就忌惮咱们三分,他若不肯,便是表明了态度,咱们要面对的不单是他,更是对垒多年的楚家!不是万不得已,你当我愿意当条狗,去舔那司朝的臭脚吗?”
一家人说得声泪俱下,催心剖肝。
就在此时,堂前的烛笼斜投进来两道人影,恰移盖到顾诚身上。
顾诚刚察觉,一道悠然的声音便缓缓响起,带着笑意,不紧不慢。
——“姐夫原来是,万不得已。”
作者有话说:
顾诚:连夜扛着火车跑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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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谎言
庞邺见司朝一副看戏的模样,便知他心情不差,只是可怜顾家这群老少,此刻恐怕心里油煎一样难受。
果不其然,顾诚听见声音,大抵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他先是浑身一僵,后才缓缓抬起头望了出来。视线触及修长的身形时,整个人卸了力般,往后瘫坐在地上。
他定定地看向司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脑海里一片空白,满心里头唯余两个字:完了。
全完了。
他身旁的傅琼华方才还大放厥词,眼下见着了真人菩萨,已全然忘了脸上的巴掌疼,攀着顾诚的手臂,缩着两头肩往他身后缩去,压根连抬眼都不敢。赵湘娘和顾家二房的长辈们一个个手搭着手,傍到一处,以防有什么万一,也好有个照应。
夜访的耆老们个个人精,见当下气场凌然,素来稳重思远的顾诚都失了态,便知来者不是寻常人,一个个拄着拐,颤颤巍巍起身来,防备地盯着,连呼吸都放轻许多,生怕有一丝惊扰。
众人都生了惊惧,唯有顾廷康,面上虽也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可眼里恨意明灭。司朝让他在阮雀面前没脸,将一个好好的顾家弄成如今的市井模样,他怎能不恨,他恨不得生啖司朝的肉!
可眼下不能,宫里的那位听说他要动司朝,大惊失色,直言他是疯了才有如此妄想。
他怎能甘心!
顾廷康咬牙切齿。
司朝却懒懒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笑意不减。
“小外甥这眼神我熟悉。”
“恨我,却又奈何不了我,嗯?”他打着扇子,笑得恣睢狂妄,一双桃花眼里写尽轻蔑和挑衅。居高临下,看着顾廷康变换神色,百般丑态,不禁笑得越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