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顾家竟是这样的‘清流’,贻笑大方。我们龚家也算清流,却也不敢自居了。”
……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都能落入成安郡主耳朵里。
成安郡主阖着眼,听他们见风使舵,踩顾家讨好阮家,生怕她看不见,还添了名姓家宅,好叫她辨认出来。
她冷笑一下,头上的凤飞青云黄金錾玉簪轻轻颤动。
墙倒众人推,如今的顾家,就是当年的阮家。
可怜她的小阮阮……
阮雀安然坐在堂中。
余光里,顾诚留的那两个小厮一刻未离,尽忠职守地看守。
外头静谧极了,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管弦声——
是那些优伶不知大事纷扰,犹在调整音弦试音。
阮雀斟了杯茶,送到唇边。
青鹿搽过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步履匆忙地往这边来,刚要进屋,两个小厮手臂一横,将她拦在外头。
阮雀抿了口茶,道:“不必进来,就在那里说吧,外面什么情况了。”
青鹿道:“老太君到了,说要接姑娘回府,眼下有个寒甲卫正横着剑,押着顾老爷亲自来请姑娘出去。”
她面容看着有些憔悴,着急道,“外头不都是女眷,姑娘还是带着纱帽好些。”
阮雀笑:“事到如今,还顾及这些做什么?”
外头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小阮阮。”
阮雀转头看去,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眨眨眼,见司朝身后跟着两列寒甲卫,一个个手上抬着箱笼,赫然就是他入府时带的那些。
阮雀看了一眼,“王爷这是要搬家?”
司朝抬起长腿,迈上台阶。
他倒是闲云野鹤一般悠闲,笑意涔涔,吐出两个字:“怕丢。”
阮雀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话?
顾府还能丢了他的东西不成,还要随身带着?
她还没想明白,外头就传来顾诚悲痛的声音,“王爷这是……”
司朝站在台阶上,闻声转回身来,见是顾诚,长眉舒展开来:“看不出来吗,准备走了。”
他笑着看了堂中一眼,“顾家没了这位掌事奶奶操持,本王住不大惯。”
顾诚如遭雷劈。
这阮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了,司朝跟着跑了,不放,司朝手下的寒甲卫执剑在他脖子上悬着。
放和不妨,都是司朝。他一时摸不准司朝是什么意思,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腔郁积太过,喉间竟涌上一股腥甜。
春风拂过,司朝神情恍然,“哦,对了,本王就是想捉弄捉弄你,别太往心里去。”
“还有,”他敛起笑容,眸底幽幽,“顾大学士,忘了告诉你,阮雀不是没人疼的。你以情逼迫她,叫她进退两难,我以利逼迫你,让你进退两难,不为过吧?”
“顾大学士,气大伤身。”他睨了一眼,脸上重新浮起笑意,转头伸出手,“阮阮,我们走吧,老太君该等急了。”
明艳的笑意狠狠刺痛了顾诚。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
从没有人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说出“我就是想戏弄你”这样的话!
顾家三代清流,从没有受过这种折辱!
顾诚攥紧了拳头,胡须颤动,一张脸憋得通红,鬓边青筋暴起。到底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勾着眼白,直直往后仰去,“嘭”地一声,倒也惨烈。
事发突然,逢甲收剑不及,在他颈侧划出一道极其细小的伤口。
阮雀起身,笼着手走出来,声色淡淡,“走吧。”
顾府朱门洞开,阮雀从中堂走出来。
曾经来时,她一身红嫁衣,以为要在这里度过余生,现在要走,她华裳耀目,彻底从这个吃人的家里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