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鹿清圆
时间:2022-03-09 16:34:06

“你打不过我,假山都上不来,身上还都是土我才懒得脏衣服。我不在学堂是我默完了书。还有好玩的,父皇适才过来,不见你发了好一通火,等着罚跪罢。”
闻此她就见六殿下一僵,小孩子再怎样跋扈终归还是怕父亲的,更不论父亲是威严天子,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他就匆匆走了。倒是自己,认定自己会死忽然有这样的变故竟有点回不过神来。
“没事啦。”假山上,李辞就那样跳了下来,吓了她一跳,再睁眼,人却好好地站在面前,“你是不是跟着八妹妹的伴读?徐知意?我们见过,你别怕。”
还以为是害怕自己,面前人赶紧解释。摆手间风吹来一阵扑鼻的清香,她此时才发现他衣襟上别了支白色的花,从没见过的,不禁“咦”了一声。
看她盯着他衣襟,李辞脸红了。
“这是适才去凤栖宫母后给我别上的,凤栖宫里养了好多。你没见过?这是栀子。那送你吧。”
干脆地取下了那花,等她伸手。李辞的手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和白色花枝一衬也还是很好看的。看着自己都是土的掌心,脸上还有泥道,又想起李辞适才嫌弃六殿下身上脏,她有点不敢接。
好像看透一般,他把花塞在了她手里。
其实不过是一个小男孩儿为母亲的打扮而不好意思,急于让那支花不再属于自己罢了。
然后他带她去了重华宫。
路上还有什么呢?好像陛下去学堂是李辞扯了谎唬他六哥的。好像李辞明明也逃课了,因为送她去重华宫被太傅扣下抄了十遍弟子规。好像见到父亲她又大哭了一场沈家的姐姐还来安慰她。
好像…好像从此以后她每到那时节就都会想起那一路清香……
远处响动的门终止了思绪,回过神时一个高大的影子已经走到身前,肩上微沉,披了件薄薄的外衫。
“不要贪凉,夜里最易生病了。”
望着远处天边点点明星,徐知意揽紧衣服,朝身边人柔柔一笑。
“嗯。”
“小心蚊子。”
“嗯。”
“你好像看星星看不够,去年就是这样。”
回首看向身侧人,徐知意忽然心间一动,偏过头靠在了他肩上。低声道:“我以前没有出过金陵,虽知道大启这么大尽是好山好水,眼界却也就限在那一座城中了。从前可芙说涿郡很好,内心却也隐隐觉得北境能有什么好地方。但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我也喜欢这里了…”
声音骤然放得更低,若不仔细去听,是分辨不清的。身侧人没说话只是伸臂揽紧了她。远处庭院之外响起熟悉的女声:“嫂子!你和将凌哥快来。今晚城头放焰火欸!一并问问舅母去不去!”
风吹散了适才二人坐在此处的余温,栀子的香气还在暗暗浮动。迈出大门时,徐知意回首望了一眼。
她还是会在这时节想起那清香,但已和那送花的人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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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最初设定徐姑娘是个悲情人物,本来打算安排她在宫中时就离世的。但后来实在舍不得她再受苦了,为了我对一种人设的执念我已经给她够多苦难,所以还是在番外给她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的归宿吧。
同时把她和李辞的旧事点一下。一个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老是老,但对小姑娘们来说永不过时!
番外结尾说了她是嫁到了林家嫁给了小江的大表哥林将凌。其实应该写写感情线的,夺宫前林将凌等人是在金陵附近先救下了皇陵里的人,那是他们初遇。但之后的发展我一时又没有思绪,所以就先这样啦。先告诉大家小徐过得很好就够了,她已经放下心中对李辞的执念拥抱自己的生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怜和叶度残春
 
苏棠和李纪的初见是在洞房里,满屋明晃晃的红烛摇曳着,一如她忐忑的心情。外面还有宾客吵吵嚷嚷的声音,只是不如适才那般大。盯着地上那双同满屋颜色一样的男人鞋面,眼前红彤彤的绸子就那样被挑开来,视线一亮,她下意识攥紧了汗湿的手。
今日坐在这里的本该是自己的妹妹,只是临近大婚,她忽然就寻死跳了河,眼看是赶不上婚期,陛下大手一挥随口一改,她替她嫁了进来,成了承王妃。
他们都在她跟前说她命好。但其实不是这样,苏棠知道妹妹根本没事,她明明会水,只是不想嫁罢了。她还记得旨意下来的那一日,妹妹是怎样同父亲与嫡母撒娇耍赖,说自己不想嫁。
苏家家世一般,但往上数却是出过三位状元的,不算勋贵但在京中也很有名气,父亲官运不济但也是个探花郎。她现在都能清晰得回忆起妹妹的语气。不是她想要偷听,她只是恰巧路过廊子要去前院,就听见书房里有些尖锐的声音:“承王府能有什么前程?原也不是不曾见过,他不过是个学着东宫样子却偏无东宫才能的庶子罢了。非我贪图什么,父亲觉得这是什么好姻缘?若定要去皇家他几位堂兄弟哪个不比他强。总之我不愿,我一个嫡女,若苏家定要选个人,庶子配庶女,爹爹让大姐姐顶了我去罢。”
妹妹好像此前从未说过嫡庶之分,嫡母其实也待自己很好。但这些便是事实,即使刻意忽略不去触碰它也是存在的。她不是刻意伤害自己,甚至根本不知自己在听,她只是在叙述一件尖锐的事实,苏棠也必须承认,但却还是在那一刻遍体寒凉。
更可怕的是,她好像也没有选择。
她只是个庶女。
从不被期待的降生开始她就没什么选择。母亲只是运气好有了她,在得知是个女儿时,父亲只是淡淡看了眼书房外开得正盛的海棠,给她取了名字。
苏棠。
或许是好听的,但只不过是和这个姓氏正好相配的一字罢了,苏家的远房亲戚年节时聚一聚,就能从女儿堆里找出三个“苏棠”。
母亲木讷,她也随了她的性子,不够机灵也不够聪慧。父亲总道妹妹有几分小聪明但她知晓那是疼爱的意思,而到自己说沉稳知礼时却中肯平淡得好似评价一个家仆。这也确实是她乏善可陈的优点了,她只能保护它,维持它。她也确实做得很好,那些年里苏家的两个女儿,妹妹因为聪慧,她因为德行,也算是金陵闺秀中很出挑的两个。
苏棠知道,和很多庶出的女儿相比,自己的人生已经好了太多。家中和睦,既无凶悍的嫡母,也无刁钻的妹妹,上面几个嫡出兄长虽不太喜欢自己但也是平和的。这个身份,这样已该很知足了,她确实一直觉得自己也没奢望过什么。只是在听到那番话的时候,还是难过了很久。
然后,婚期将近妹妹便跳河了,她在纷纷议论里上了承王府的花轿。所有人都恭喜她,但她知道那些人背地里怎样品头论足那位她素未谋面的丈夫。一个不受宠的窝囊皇子,一个隐形般的镶边王爷,一个前程还不如普通世家子弟的闲散人,或许日后还会给她找很多后院里的麻烦。但是,配她一个庶女,却也是抬举她的。
对啊,再不济也是抬举自己的。所以她害怕,她怕这个掀开她盖头的人,会因为私下已传得满城的闲话而恼怒,把妹妹的不愿作羞辱,将火气都发在自己身上。
几乎就在那一瞬,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地颤抖起来,不敢抬头,不敢开口,直到上首轻笑,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捏着一只小小的杯盏递到跟前,上面醒目的囍字好像在嘲笑她的胆怯。
他说夜深了,自己坐许久也累了,还是不要耽搁,先走了礼歇息。
那是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苏棠读书不精,她想不到能恰当形容的诗词语句,她只会想,他的声音好听。他好像没那么可怕,但因意识到自己想什么而烧起来的脸让她依旧不敢抬头。
他没有催她。好像看出她的窘迫一样,问她喜不喜欢吃酥糖。他说听到她的名字想起了点酥斋的酥糖,为此还在房里备了一盒。酥糖赠苏棠,他当时说得风趣,她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反应过来时惊慌抬眸,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没人说过他人也是好看的。苏家的身份还不到庶女也可以出入大型宴会的资格,虽然她在闺秀中很出名。她从没见过他。要携手一生之人,在要喝合卺酒时,是今生第一次见。
她的脸又烧起来了。索性烛火也红彤彤的,面前人大概也有几分微醺,相对饮过酒,礼成了。
她就那样变成那间大宅子的女主人。
之后的日子好像和往常在苏家也没什么两样一般,只是她要管家,有时也去宫里请安。她是被抬举的庶女,中宫不说眼神里也不经意会流露轻慢。确实,即使不谈身份,她那般木讷也总不及已和太子定下亲的沈姑娘伶俐讨喜。
她想自己其实不该委屈,也没什么可委屈的,但他倒好像总能察觉她从宫中回府后的郁郁,他忽然就忙起来总叫她同行,她开始抽不出时间去宫中请安了。
这只是他们相伴多年里随便翻找的一件。
苏棠不会管家,即使已过了许多年王府的账目还是马马虎虎的,待他过目时总时不时有遗漏之处,但他从来没说过什么。后院里没有麻烦事,因为只有苏棠一个,到他进宫称帝时,住人的也只有凤栖宫。
他们就好像,已过早失去少年心性的两个人,明明在最该有风花雪月的年纪成亲,却从来没有过那般的悸动与刻骨铭心。他从没有直接说过什么情意绵绵的话,她好像也从未憧憬过话本子里的神仙眷侣。他们大概是两个有几分相似又碰巧相遇便靠近取暖的人罢。不是佳话,却难以分开。
金龙殿里那句遗言是苏棠听过他最直接的言语了。
她一早就打定主意了,那剑确实很沉,但也没让自己费太多力。
他们既然已经一起走了好久,那就该继续一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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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想表达的就是,没表达出来。我是废物555
写这一对的初衷是想写一对没有那么多故事的,皇家夫妻的爱情。
大概就是那种包办婚姻但两个人互生好感的细水长流的感情,不是轰轰烈烈一见钟情也不是青梅竹马,他们是两个相似的身份尴尬的人,阴差想错聚到了一起。他们之间没有太多明显流露的感情,却渗透在日常点滴里。看似寡淡,却都深爱对方离不开彼此。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墙头马上遥相顾
 
去金陵投奔远房大伯那年,江司安十五岁。母亲在除夕之夜终于不堪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留给他去京城投奔亲戚的遗言。家中已无什么留恋,他葬了母亲,在旧宅里过了一个人的上元,就独身南下了。
金陵城繁华非常,远非自家所在的那边陲之地可比。因穿着寒酸,在循着打听到的地址找到那气派的江府时,门房二话没说把他轰了出去。所幸后来表明身份,伯母虽不太欢喜,大伯却还是留下了他,让他跟着小厮们住在一起,因有点武艺,平日里便做护院,再照看江家三个不安分的儿子。
那日他去偏院库房收拾旧物,却远远瞧见江家最不省心的那个小儿子江起淮攀着个梯子正扒上墙头,朝外嘀嘀咕咕什么。若未记错今日他应在祠堂罚跪抄书,这是心又野了不知哪家小公子来找他出去玩给出的馊主意。人这一会儿便已坐上了墙头,左右巡视着似乎琢磨怎么下。
心头大惊,恐人摔了,当即奔上前去,也不及爬什么梯子,几步冲去在墙下一跃便上了江府高高的墙头,一把把那不省心的崽子拎了起来。
那孩子自然不依,平日里就调皮捣蛋得很被江家夫人同老夫人娇惯得不成样子,一见是江司安,平日里自己母亲也没少背地里表达不满就给他听了去,此时也不讲什么客气,张口就是骂。
墙外那等着他的同伴见如此情况自知不妙,一溜烟就跑了。
“你个傻大个!还不放开少爷我!我家给你吃给你喝你少来管主子的事儿!我爹叫你照看我,你就真敢拿架子了?还真当是我哥仨兄长不成!”
这孩子最会耍嘴皮,偏江司安话少,便想说什么也不大会还嘴自然也不能还,只会说一句“伯父说你不能出去”,愈发激得江起淮这小子一面挣扎一面把难听的从嘴里蹦。
“哥你瞧,真有意思,那里好大个人,还跟孩子骑墙头呢!”
二人正自僵持,墙外大道上忽然响起个明快女声,带着戏谑的意思遥遥传来。不由一僵,循声望去,就见大道那头行来一红一花两匹马,那红马上坐着一个一袭鹅黄衣衫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乌云叠鬓,杏眼桃腮,明眸皓齿,甚是娇俏明丽。此时她正笑盈盈地瞧着江司安,那给身边人示意的马鞭也才刚刚放下,显然,便是她开的口。
面上一红,被那双明澈朝气的眸子注视着,又想起自己骑在墙头捉住江起淮的动作,已有些窘迫起来。见来了人江起淮更是气了劲,骂得愈发狠起来。
“江家小公子?先生可是没交过你规矩么?大街头的翻墙被捉住不肯认,还撒气起来了。这不是输不起么?”
只这片刻,那少女好像就瞧明了情况,一并认出了江起淮的身份,听得那些谩骂,不由蹙起细细的眉毛,替江司安解起围来。
“干你底事!这是我家的事!”
江起淮当即反驳。少女身边青花马上是个明显年长几岁的青年,见江司安瞧过来妹妹又好似就要同人起冲突,赶紧拱手赔礼,同时似乎小声在劝说少女什么。
“怎么不干我事,你在墙头嚷你家事,风一刮整条街都听得见,你吵到我这过路人了。当街瞧见狗咬人旁人都要围观片刻呢,我怎就不能瞧瞧说句公道话。”
少女只朝兄长摆摆手,笑盈盈的也不恼,只这话不光作了反驳,还暗暗骂了江起淮是狗。这小子也机灵,只一愣便反应过来,当即暴跳如雷就破口大骂起来,又被少女三言两句提及父亲吓蔫住了,最后乖乖下了墙回去。
“对不住啦公子,我这嘴快,原不知你是管教那小皮猴。多有得罪,烦请担待。”
江司安自然是要道谢的,少女却在马上笑嘻嘻一拱手先赔了个罪,说完也不待他再言语,就和自己兄长驾着马远去了。
还坐在墙上,有些愣怔,江司安把目光放在那渐远的鹅黄色背影上,耳边莫名响起适才那开始的一声轻笑,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江起淮那小崽子在下面踹了一下墙。
“傻大个!你还不快下来呢,少爷我都下来了你要坐到这墙塌么!怎么?瞧见个姑娘魂飞了。别想啦你,少爷我想起来了,这是林家那个二小姐,平日在京里可爱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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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还是赶上生日这一天结束之前正式完结啦!也算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父母辈的故事我一直想写,但这一篇其实可能还是有点仓促,但如果再写又想不到更详细的适合写的东西了,姑且就这样吧,之后想起来可能还会写。包括李隐和皇后钟戚榕,太子太子妃李哲之类的。总之现在就先告一段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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