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义这才进了厅内,俱公公正坐着喝茶,斜睨了他一眼,闭着狭长的凤眼,只是静静喝茶品茶。
甄义抱拳道:“在下甄义,见过俱公公。”
“嗯。”俱公公眯着一双眼,不置可否。
一时间只有琴声与浓重的香味缭绕于厅堂内,间杂着外头武卫将军的惨叫声,过得片刻,那惨叫声竟是渐小下去,有气若游丝,油尽灯枯之意。
甄义始终静静站着,俱公公不开口,他也不询问,到得后来,院中传来木棍击肉的闷响,武卫却再无声息。
“启禀公公。”先前传甄义那小太监复又进来,恭敬道:“武卫将军挨不住军棍,被打死了。”
俱公公终于睁眼,翘着小指,拈起秘色瓷那茶盏盖儿撇了撇茶叶,吩咐道:“念他跟了我这些年,给他厚葬罢,赏他家人八十两银子。”
“公公仁德。”小太监躬身道。
第14章 初次见面
俱公公放下茶杯,不看甄义,吩咐道:“坐。”
小太监摆上椅子,甄义坐下,小太监又给甄将军倒了一盏茶。
“喝吧。”俱公公眼皮只是略抬了抬。
甄义接过茶,喝了一口,外头有杂役提着水,去冲洗武卫被打得四溅的血迹。
甄义不禁想起自己父亲,当年甄家便是得罪了俱公公,一场朝中大战闹得天翻地覆,最后甄义只得退了与秦家的婚约,远走边陲。十年,长安早已物是人非,然而面前这甄家的大麻烦仍然屹立不倒。话说风水轮流转,而这些年里,此等阉货竟是屹立不倒,权势滔天。
只怕半个长安城,都成了他只手遮天的戏台,这下要扳倒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又过半晌,俱公公终于开口道:“这是寿州刚进贡而来的当岁黄芽,甄将军感觉如何?”
甄义点头道:“果然满口清香。”
两人复又静了片刻,俱公公品完茶,指着弹琴的女官道:“这是长安最有名的琴师罗汀汀,你又以为如何?”
甄义若有所思道:“琴声优美,绕梁三日。”
小太监又朝炉内笼了把香,香味逾发浓重,闻得甄义几欲作呕,俱公公眉眼略抬,又说:“这是皇上赏赐的玉华香,乃是御用之物。”
甄义不自在地以拇指抹了抹鼻尖,恭敬道:“香气淡雅缠绵,嗅之忘忧。当是好物。”
俱公公起身道:“今日你我初见,我以这三种稀世罕有的物件做见面礼,可算是对得起甄将军您?”
甄义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说:“属下不敢,属下也有一份见面礼,呈现给公公。”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俱公公回身,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甄义双手将地图奉上,不卑不亢,略一躬身,俱公公神色复杂,一手接过甄义手中地图,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长安地图,自金光门至西市,再到光德坊,至大明宫西南角,画了一条红线,引向东城的升平坊,再从长安东南的芙蓉池出城。其中零星数街,又以朱笔圈出。
“属下斗胆。”甄义略一沉吟,便道:“刚一接到俱公公的信函,属下便不敢耽搁,亲自去搜集了夜行大盗这两年来的作案地点和行踪,绘制在了这份地图上。”
他知道这份地图一定正中俱公公下怀。果然,俱公公点了点头道:“哦?甄将军有何发现?”
甄义道:“属下确有发现。公公请看,这夜行大盗两年来作案共十八起,散银十四次,遍布长安城内城外。属下以这些地点为中心,试图查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甄义作了个请的手势,俱公公转身坐到案前,甄义将地图铺平,从怀中取出尺矩与炭笔,在地图上将几个圈连起。
“夜行大盗作案的地点,城东和城北共十八起,而夜行侠在城内散银,主要集中在城南,共十三次”
“全城唯独城西,只有三次案件和一次散银。根据追捕官兵的报告,我绘制出了夜行大盗每次的逃跑路线。此人相当机警,次次逃走的方向都不同,但根据街道的走向可以发现,几乎每次,他都是消失城西附近,或者消失在通往城西的街道上。”
第15章 与敌为盟
“而城西的这个区域——西市怀远坊的南北罗锅巷,是有名的黑市,交通便利,人员复杂密集,流动性强,最便于隐藏。因此,属下推断,夜行侠可能就藏身在此处。”
俱公公盯着地图半天,突然哈哈大笑。
“白马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你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不过……嗯。”俱公公眯起眼,眼角露出一分精光。
甄义道:“公公请说。”
俱公公唏嘘道:“十年前,你父甄辩牵涉进八侍郎谋反案,由兵部司马左降浦关都尉参军,忧郁早丧。你从军后勇立军功,历尽辛苦才拼得如今的白马将军一职。这许多年来,你可曾恨过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