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突然有一天,步烟环吃着她喂来的雪花洋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抱住她,大哭道:“你来一天就算了,你为什么天天来?”
这小女孩压根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她这么做,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只会一脸懵懂的任她抱着,嘴里喃喃:“掉了掉了,糖掉了。”
步烟环原打算药一做好,就服下去,追随父母而去。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我要把这个孩子带走。”她流着泪,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心想,“我再也不要孤孤单单一个人!我要她!”
民间的传说,说人死时,墓中合葬一童女,黄泉路上,童女提灯,路会好走许多,下辈子投胎,俩人还能做母女。
步烟环开始为自己这对来世的母女准备毒药,手里的药材不够做两份,手里没有更多的钱了,有也不敢跟大夫买,对方将药材一凑,搞不好就能猜到她要做什么,只能又等了一年,第二年的时候,花园里百花齐放,其中还有她悉心种植的药材。
她拿着小花锄,小心翼翼将之全部收集齐,怕她吃苦,不仅调整了剂量,还冲泡在了雪元子里,浇上蜜,放在王银翘身旁的小桌上。
“天气热。”她柔声道,“吃这个消消暑吧。”
王银翘坐在椅子上,人太小,两只腿悬在空中,不停晃悠着,双手拿着一张葱油饼在吃,这东西好吃,但是又油腻又干口,吃完了,一定会顺便吃一口旁边的雪元子。
步烟环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回了自己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手心里放着一张折叠好的白纸,纸内是毒药的药粉,只等王银翘的死讯一传来,就跟着服毒自尽。
“来人啊!七殿下晕过去了——”
她没中毒,中毒的是来府中做客的七殿下。步烟环一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零食,多半这一次,把雪元子分给七殿下了。
“我这药,是吃还是不吃?”步烟环看着手心里的药,一下子犹豫起来,谋害皇子之罪,一旦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缓缓抬起手,将叠纸对准自己的嘴,药粉刚沾嘴,便被她吐了出来。
拼命用水漱口时,她边哭边吐,什么世家女子的端庄也没有了,一只蚂蚁从她的呕吐物旁经过,原来她同蝼蚁无异,根本无法看淡生死,只求苟且偷生。
好在,老天也可怜她,几天后,王玮找到了“凶手”,杨玉容不仅背了她的罪,还迅速的“畏罪自尽”了。
听见这个消息,步烟环在房间内边哭边笑。
“对不起。”她双手合十,扑通一声,对着杨玉容房间的方向跪下道,“从今天开始,我一辈子吃斋念佛,愿你来生投个好人家,嫁个情投意合的郎君,至于银翘,你不用担心,你走后,我就是她的娘。”
许是心中愧疚的缘故,在王玮再次向她表示亲近时,她没有拒绝。
大约因为双方出身类似,连气质都一样清清冷冷的缘故,所以王玮将她当成了杨玉容的替身,很是殷勤了一段时日,可洞房当晚,他就黑着脸冲了出去。
大约,是因为她一看见他的身体,就吐出来的缘故吧。
后面王玮又试了几次,可她次次都吐他一身,以王玮的自尊心,哪里受得了这个,久而久之,只当娶了个泥人,再也不去找她了。
这也意味着,步烟环一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一点也不可惜,反而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她对自己说,“我有银翘就好了。”
作为一个空有名分,却大权旁落的将军夫人,步烟环尽了自己一切努力去照顾王银翘,许多人不理解她的所作所为,说她心善的像个菩萨,当然,也有人背地里笑话她是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顾着别人。
但无论哪种菩萨,都是菩萨。
她成了旁人眼中的圣人,无私的关爱着王银翘。
时间一长,就连王银翘自己也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没有害过人,她是个吃斋念佛的好人,而王银翘依恋的目光尤其让她迷醉,她甚至一度认为,从来就没有什么杨玉容,她们就是真真正正的母女。
现在这一切,成了梦幻泡影。
曲中暖,王应柔,孙玉树……一群人都用看坏人的目光看着她,凭什么?她这辈子只做了一件坏事,其他时候都是好人,凭什么不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
至于说她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你为什么要追查事情真相呢?”步烟环看着王银翘,心想,“你如果不这么做,我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你当我真的想要杀了你吗?我只是希望你到死都觉得我是个好人,是你的好娘亲。”
明明是被迫犯下的错,却要她独个儿吞下所有苦果,凭什么?步烟环缓缓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也抹去脸上的情绪,端庄正直的面孔,一如她身后佛像。
“银翘,你香囊里的毒药,是我放的,这点我承认,其他的我一概不认。”她淡淡道,“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心里不清楚?你们心里不清楚?”
她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笑了起来。
“杨玉容不在这?”她道,“很好,你们可得把她给藏好了,万一有一天,王银翘手痒想要屠城,那可是你们唯一的人质。”
此事峰回路转,谁也没料到步烟环最后会来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