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翘像被一锤子砸中似的,脑子一晕,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忐忑,兴奋,不安,欣喜,怀疑,渴望,恐惧,都说五味掺杂,她此刻心中哪只五味。她小心翼翼问:“……你是魔君?谢天令?”
男子——谢天令摸了摸下巴,似乎习惯了被人用憎恶的目光看着,而不是她现在这样奇怪的目光,心中觉得十分新鲜有趣,他笑道:“是我睡了太久,还是你胆大妄为,不是宫里人,还敢穿着凤冠霞帔招摇过市。”
王银翘盯了他片刻:“……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谢天令:“什么?”
“自你入土,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王银翘笑着抬了抬双手,绣着凤凰的袖摆垂在身体两侧,“如今就算是民间女子出嫁,也能穿这样的衣裳,享一日荣耀。”
谢天令凝视她那如花笑靥片刻,忽然道:“那你一直穿着吧。”
王银翘一愣:“什么?”
“这凤冠霞帔,你穿得很好看。”谢天令笑,“一直穿着吧,穿到我厌了为止。”
王银翘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谢天令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违背他,当即两眼一眯。
“……现在天气热,穿久了,我会臭掉的。”王银翘声音一弱。
谢天令噗嗤一笑。
“算了算了。”这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他环顾四周,感叹一声,“一百年啊……”
王银翘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一百年,亲戚朋友,爱人敌人,全部都已经化作一杯黄土,只留自己一个孤零零活在这个世上……
“真不错。”谢天令忽然伸手将她一提,“走,带我看看一百年后的世界是何等光景!”
双脚突然离地百米,王银翘忍不住叫了一声,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猎猎夜风鞭在她脸上,她睁不开眼。
不得已,她将脸埋在对方胸口,过了一阵子,才慢慢睁开眼,却见乌云皓月近在眼前,谢天令身披月光,出入于云海之间,如同一尊无拘无束的魔神。
她望着他的侧脸,在那张脸上,根本没有一丝对过去的留恋,也根本找不到一丁点对朋友,恋人,亲人的思念,有的只是□□裸的侵略性,仿佛一团由墨水化作的云雨,要侵染他所经过的所有土地,所有土地上的人。
不多时,夜尽天明。
道道霞光刺破云层,洒向大地,连同地上的积水,一起被马蹄踏碎。
马蹄声不绝,一路冲进将军府。
门卫拦之不住,只能叫人快快通报:“快去禀告老爷,七皇子来了……来者不善啊!”
尘园。
床单被血染成褐色,姜云尚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身上被人草草包扎,只吊着他一条命。
进门看见这一幕,曲中暖深吸一口气:“太医!”
几名太医背着药箱,匆匆进屋,围在地上,查看姜云尚的伤势,其中一个说:“殿下,他命在旦夕,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知道了!”曲中暖下定决心,“来人,把他抱上马车,回宫。”
“殿下!”王玮冷冷一声,“这里是将军府,他是我府中下人!”
曲中暖似才看见他似的,转头盯着他,就在二人沉默以对的时候,门外传来王应柔的声音:“爹爹,殿下……啊呀!”
她看着地上的姜云尚,惊呼一声,似被吓着了似的,身体摇了摇,靠在了曲中暖肩上。
曲中暖顺势扶住她,眼睛仍盯着王玮:“银翘呢?”
王玮冷冷道:“昨夜出嫁了。”
王应柔心中补了一句:然后连夜出逃了。
曲中暖听见后,心里猛然松了口气,但嘴上还是继续问:“嫁给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玮笑,“我叫她嫁谁,她就得嫁谁,与殿下何干?”
王应柔心里又补了一句:好像是马帮的少主,一个只会浪迹花丛,蓄养扬州瘦马的废物。
曲中暖刚刚放下的心,闻言又提了起来,绷着脸道:“行,我无权管此事,但国有国法,容不得以家法之名杀人!这人我必须带走!”
“真奇怪,为何我昨夜刚把女儿嫁出去,殿下今天就赶来兴师问罪?”王玮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双方已经撕破脸,索性语带威胁,“该不会是殿下暗地里派了人,监视朝廷重臣吧?这事陛下知道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味,连王应柔都悄悄离开了曲中暖身旁,恨自己来得不凑巧,卷进这样一个局面里。
却在此时,探子回报:“老爷,有消息了!”
王玮狠狠瞪他一眼,怪他来得不是时候,为邀功,嗓门还特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