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车。”他吩咐道,“我要出宫。”
马车又重新出了宫门,夕阳西下的时候,折进了一个胡同,胡同太过狭窄,中途车子被一只花圈逼停,花圈靠在墙上,地上还放着一只火盆,一名妇人坐在火盆边烧着黄纸。
曲中暖下了车,放眼一望,见连续几家门口,都放了花圈。
“今年夏天太热,年纪大的人扛不住。”李公公在一旁道,“而且说来也怪,一个老人死了,他身边的老人,也会接二连三跟着去世,说不清为什么。”
曲中暖一边听,一边往前走,停在一户人家门口。
门前散养着几只鸡,一个小姑娘正蹲在门口喂鸡,抬头看见他,开心的跳起来:“娘,娘,殿下来了!”
一名妇人匆匆忙忙出来,按着女儿的头,要一起给他下跪。
“不必多礼。”曲中暖免去了她们的礼,道,“进去说吧。”
进屋后,迎面可见一幅黑白遗像,放在饭桌中央,遗像上的老人十分苍老,头发眉毛都已经掉光了,如同一棵树叶凋零,走到尽头的枯树,妇人一边给他上香,一边说:“这是我公公,走的时候一百多了,算喜丧,我们摆了三天宴,请了许多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一起过来吃酒席。”
三根香插在香炉内,一缕缕白烟向上冒起,似画像中的人闻到香气,深深吸了口气。
“酒席开到一半,来了很多锦衣卫。”妇人道,“我一开始以为是来找我们母女的,吓得要死。”
这点不出曲中暖所料。
他料想谢宴不会放过这母女,一定会跟她们询问那天晚上在夜市发生的事,但看在他的面子上,手段会温柔一些。
“……后来发现,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是来找其他人的。”妇人道,“宴席上的老人,被他们抓了一大堆。”
这点出乎曲中暖意料之外,他问:“知道为什么要抓他们吗?”
“后来被抓的老人陆陆续续被放回来了,我才从他们口中知道,官爷们抓他们去,是为了跟他们打听一件事。”妇人说到这,眼角余光有些畏惧的扫向桌上遗像,“打听……我公公中风时,看见了什么,喊了什么。”
曲中暖却想到了更多。
他一次性抓这么多人走,想必是得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必须把在现场的人都抓起来,一个个分开审问,然后比对每个人的口供,看相似度有多少。
“他看到了什么?”曲中暖神色凝重道。
妇人看起来有些后悔了,她一贯如此,一旦意识到这是个麻烦事,就不大愿意卷入其中,好在身边的女儿见此,昂起一张稚嫩面孔,告诉他:“我给外公喂饭的时候,听见他说,他看见魔君谢天令了,殿下,谢天令是谁?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肯告诉我?”
埋伏
“你说什么?”曲中暖大吃一惊,目光看向妇人。
见女儿已经说漏了嘴,妇人无奈,只好全盘托出。
“我们胡同里开了许多老店。”她道,“子女不孝,或者没有子女供养的老人,靠自己的手艺挣点吃饭钱,彼此都认识,谁有难处,其他人都会设法帮忙,我公公年纪最大,也最热心……”
故而那天夜里,听说裁缝铺进了贼,他第一个杵着拐杖,将大伙从床上吆喝起来,一群人冲到成衣铺中。
借着桌子上的烛火,众人看清了里面的贼人。
……那真的是贼吗?不少人心想。
一个极为高大俊美的黑衣男子,还有一个身穿嫁衣,光彩夺目的少女,二人交相辉映,如同夜空中映出一轮血月。
“你……”看清对方的面孔,老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整个停住了,他张大嘴,却呼吸不到空气,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你是……魔君谢天令!!”
听到这里,曲中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宴笃定王银翘一定是魔君转世!他说什么都不肯听!
想必,是他提前一步得到消息,找到了这里,并将在场目击证人全部带走,搜集了所有证词,而这些证词,显然对王银翘十分不利!
曲中暖深吸一口气,问妇人:“当真?他当时指着穿嫁衣的女子,说她是魔君谢天令?”
“不错。”妇人叹息一声,“我还是从其他老人那,才知道这个人,怎么可能呢?一个一百多年前的人了……”
难怪谢宴对此深信不疑。
遗像上的老人一百多岁,他搞不好真的见过活着的谢天令,见识过那个武者为尊,凡人如同蝼蚁的年代。
否则,怎么解释他这么大的反应?
谢宴得到消息应该晚了一步,要不然,以其性子,就算老爷子已经中风,也会连人带椅子被扛去锦衣卫所,接受谢宴的一对一审问。
“能带我去成衣铺看看嘛?”曲中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