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她是在说谎。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也许能这么度过三百六十四天,但其中的某一天,她会突然感觉到寂寞,然后什么书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什么茶都没办法浇灭她心中的焦虑,她会发疯似的想跟人交流。
这时她才发现,她根本找不到人交流。
牙尖嘴利,不好糊弄,睚眦必报,以及杀人犯的小孩……她早就被人贴了一张又一张标签,这些标签把她变成了异类,驱赶到人群外。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谢天令厌恶道,“就凭你,可怜我?”
可怜他?不,王银翘是在可怜自己。
一直以来,她像个孤独症患者,紧紧抓着姜云尚不放,她不允许姜云尚自尽,不允许他丢下自己一个人。
他呢?他是另一个患者,被人丢下了,丢弃在阴冷的墓地里,无法向人求救,因为唯一信任过的人,亲手将刀送进了他的身体里,从此病入膏肓,无法痊愈。
“够了!”谢天令淡然的面具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我让你想起了谁?”王银翘流着泪看他,“他也用这种眼神看着你吗?”
下一秒,谢天令的手覆在她的双眼上。
她没法看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此刻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她,仇恨?还是动摇?她缓缓闭上眼睛,睫毛轻轻扫过他指腹的老茧,如同刀下的羔羊,纯白无害:“最后一个问题。”
“……说。”
“若我发誓不习武呢?”她问。
“……”
“若我不学你的龟息功,不学你的润物决,不学你的傀儡戏。”她一字一句道,“我什么都不学,一直是个普通人,这样你能信我了吗?”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覆在她眼上的手缓缓移开。
王银翘劫后余生般睁开眼,眼中含泪,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好冷,你的酒给我喝一口。”
谢天令一言不发看她,半晌,将手里的鎏金小酒壶递过去。
王银翘接过酒壶,苍白的手指微微发抖,她双手紧紧握着酒壶,抬头猛喝一口,烈酒过喉,她轻轻咳嗽起来。
“谁叫你一次喝那么多。”谢天令伸手抚摸她的背,好似刚刚想要她命的人不是他,他又重新变回了先前的好哥哥。
又或者说,重新捡起了那张好哥哥的面具,佩戴在脸上,化身另一个人,他伸手夺过酒壶,喂小孩似的,小心喂她。
王银翘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身体因为酒水温暖起来,心却依旧冻得发抖,忍不住在心中挂念起一个人:“殿下……”
曲中暖此刻刚从墨园出来。
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不仅因为影壁上的字,还因为孙玉树的那一番话。
“……一见钟情。”马车内,曲中暖喃喃重复了一句。
自打孙玉树说了这句话,他的态度就一直不大好,这不像他,平白无故的,为何要与人交恶?
“殿下。”
“殿下回来了。”
“殿下万安。”
从马车下来,回飞凤宫的路上,宫女,侍卫,太监,几乎人人看见他,都会亲热的打招呼,喜爱之情由内而发。
同样是皇子,他的其他几个兄弟,就没有这样的待遇。
不是因为他的读心术,仅仅读心术而已,只能帮助他知道别人心里的秘密,并不能帮他操纵别人的情绪。
真正使他人见人爱的,是他的真诚。曲中暖总是发自真心的帮助别人,对他而言,也许只是举手之劳,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但对其他人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曲中暖也从中获得了许多,来自他人的尊重,喜爱,忠诚,以及关键时刻的一句话,一次援助等等。
“那么,银翘呢?”他在心里质问自己,“看,你在心里从不叫她王姑娘,你叫她银翘。你口口声声说她跟其他人一样,都是你帮助的人之一,你对她并没有别样的感情,可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他一刀刀剖析着自己,又痛苦,又甜蜜。
“殿下。”李公公见他出现,从书房门口小跑了过来,“有人找您。”
“谁?”曲中暖问。
找他的是目击证人中的那位母亲,因为进不了宫,便将一封信递给门卫,门卫见收信人是七殿下,不敢怠慢,将信转交给了李公公。
曲中暖拆开信一看,不出所料,又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