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天子后——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3-10 07:23:04

  “武弓,”她唤了一声,语气硬邦邦,“先把王子扶回去休息。”
  武弓来到施昭云面前,“王子,女王心里也不好过,您就别闹了。”
  “闹?”
  施昭云恨然咬了下舌尖。
  他求女王救阿栖,居然变成了闹。
  看来他这个阿姐,是铁了心要无情无义了。
  施昭云沉默着,抹了一把泪,起身跟武弓回屋了。
  他的背影浸在夕阳里,走得很慢很慢。凉风飒飒地吹,连他的背影都是幽怨的。
  女王回头看了施昭云一眼,愧仄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是女王,不单要顾着弟弟,还要顾着越国整个国。虽然施昭云满腔诚心,她也想成全他,可若实在不行,她也只能放弃小情,顾两国之间的大义了。
  是夜,女王睡得不踏实,午夜时还点了一次灯,叫武弓去看看施昭云怎么样了。
  武弓道,“女王放心吧,王子闹归闹,睡觉还是好好睡的。想来他知道跟玉栖姑娘彻底没戏了,心里那道坎儿也就过去了。”
  女王叹道,“但愿。”
  然而翌日一早,武弓的一声惊叫将女王吵醒了。
  女王匆匆披了件衣衫,见施昭云的寝房中空空如也,只留了一张字条:无法抛下阿栖。回京救她。勿念。
  女王气得差点当场把字条撕碎。
  勿念?他是她弟弟,又是越国王子之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能勿念?
  若是他再被赵渊捉住,可就不是两座城能赎回来的了。
  武弓也懊恼地捶桌子道,“都怪属下疏忽了,王子昨晚原是装睡的!”
  当下女王忍了滔天暗火,匆匆叫人套了车就要赶去截施昭云。
  却不想唯一的一架载人马车被施昭云驾走了,其上可兑可用的澂朝银票也被他捎走了,就连车上的一些干粮和水也跟着没了。
  剩下虽还有五六辆马车,却拉着满满的货物,捆扎得很严实,根本就没法乘人。
  武弓焦急道,“陛下,怎办?要属下从货马车上卸下一匹马给您吗?”
  女王急得双唇直泛白。货车上卸下来的马如何能骑?那上面连个马鞍子都没有。
  从驿站到京都少说也有大几十里的路程,若是直接骑在马背上,臀还不被颠散了。
  这荒郊野岭,想找个马鞍子难如登天。
  若不骑马,就只能步行。
  可双脚如何能和四蹄相比,累且不说,恐怕她走到京都之时,施昭云早就成澂朝皇帝的手下枯骨了。
  女王正要豁出去无鞍骑马,这时忽有一牛车老汉路过,牛车上有牛粪蛋,两只公鸡,还有一大蓬稻草。
  老汉挥鞭哼歌,甚是乐呵潇洒。
  最重要的是,牛车既不硌臀,又比两只脚生走快多了。
  女王狠了狠心,拔下头上一根名贵的珠钗,叫武弓拦下那老汉。
  ……
  牛车嘎吱嘎吱,从清晨嘎吱到了傍晚,才把女王和武弓送到了城门。
  为了搭这趟牛车,女王头上华丽的朱钗没了,换成了朴素的牛粪菊。纤尘不染的罗衣上也沾满了泥巴,还有惹人发痒的鸡毛。
  女王憋着暗火,恨不得手撕了自作主张的施昭云。又生怕被熟人看见,堂堂越国女王,竟也落魄至此。
  到了城门,守城的卫兵要女王出示路引。
  女王当然没有,她的文牒,以及其他重要的文书都落在那辆载人的马车上,被施昭云一股脑儿掠走了。
  她手中只有一枚很小的、女君随身携带的玉玺,玺上刻着复杂奥涩的越国古文字,守城的卫兵自然不认。
  近来因为皇妃出逃的事,京城的守卫甚是严苛。卫兵见女王支支吾吾拿不出路引来,便把她和武弓当成贼子,态度甚是蛮横。
  女王何曾受过这种腌臜气?心中不禁又把施昭云和澂朝皇帝骂了千遍万遍。
  好在小王爷恰好从此路过,才把她们捞进了城。
  小王爷问道,“女王陛下不是回越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目光上下游移,落在女王鬓间的牛粪菊上。
  女王啐了一口,冷言道,“施昭云呢?”
  小王爷且疑且笑。
  “贵国王子不是一直跟在女王身边吗?女王怎么反过来跟小王要人?”
  女王哼了一声,不再理他,怕跟他透露更多。
  当下和小王爷借了些钱财,随意在一间客栈留宿。
  她们此次去而复返是私人行为,并未以越国女王的身份,所以之前住的高大宽敞的馆驿也不能给她们住了。
  女王不欲入宫面见赵渊,只叫武弓暗中在京城揪捉施昭云。
  然而在京城逡巡几日,始终也不见施昭云的踪影。
  等来等去,只等到了皇家密寻眼疾名医的消息。
  ……Ding ding
  玉栖自从那日被刺客一袭后,双眼就一直酸酸的,不大舒服,看东西也朦朦胧胧。
  她想起,那日扮作茶博士的刺客曾用毒雾洒她,毒雾飘进了她的眼睛。当时只是觉得看不清东西,过了几日,眼睛越来越不舒坦了。
  太医院擅眼疾的大夫轮流给她施治,开了许多比苦瓜还苦的汤药来。几日来她眼眶子周围几乎都扎着银针,乍一看还真像在受刑。
  除了太医之外,她身边就只有弹剑和听禅伺候着。
  守卫在行宫的卫兵都像铁做的,活尸一般严苛守卫着她,风雨无阻,不言不语。
  这里不是皇宫,是一个被隔绝的牢笼。
  听禅找了条白绫覆在她的双眼上,又怕她的眼睛被阳光所刺,找了许多暗帘来,欲将窗户给遮上。
  玉栖阻止了听禅,她只是一时看不清东西,并不是眼睛完全不能感光。
  她本就够憋屈的了,若再把这点阳光给遮上,那可真是用黑布蒙上笼中鸟,暗无天日了。
  一个人若是完全没有希望,日子也就无所谓喜,无所谓忧了。日出便醒,日落便睡。给药就吃,给衣便换,纯当个傀儡戏木偶,倒也过得不苦不累。
  如此过了几日,玉栖靠在床头边翻书,忽然感觉周遭空气一窒,冰冰凉凉的吻落下来,有人坐在了她身畔。
  这个人当然不会是太医、奴才,或是任何一个守卫的卫兵。
  “眼睛覆着白绫还看书,看得见吗?”
  几日不见,赵渊的声音慢了,沾了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玉栖将书合上,丢到一边。有他在,即便她眼睛完好能看书,她也没心情。
  她抻了抻被子,背过头去躺到了枕头上,半蒙着脑袋。
  是困了,也是不愿理他。
  这样明显的排斥,赵渊只若没看见。
  他将她枕边那本书抽了过来,翻了两页,自言自语地道,“若真想看书的话,我念给你听。”
  这话玉栖浑未入耳,仿佛真睡着了。
  赵渊等了半晌没回应,长眸黯淡了些,将书放下。他皙白的手指将挡住她呼吸的被子拨开,若有若无地暗示她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跟他说说话。
  他今日发冠束得齐整,特意穿了新袍,身上佩了新香……这些都是给她看的,可她却连一句话也吝啬给他。
  赵渊轻吸了一口气。
  玉栖埋在被间,内心并不如她外表那般平静。她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抵触他又害怕他,怕他忽然发起狂来,把她拽到地上,拳打脚踢,或者直接拨开她的衣裳吻她……毕竟他来找她,不就为了床帐里的那点事吗?
  玉栖的呼吸一会儿轻一会儿快,甚是难熬难过,眼角沁出几滴眼泪来,染在白绫上。
  这点小反应并没能瞒过赵渊,他把她转过来,微凉的双唇吻在她湿润的白绫上。
  “那些都是庸医,治了这么好几天也治不好。我帮你下了秘旨,全国之内遍寻能为你治眼的名医,过两天你必定就能看见了。”
  他说这话时,伤悼而又低声,越发衬得他喉间的沙哑。有那么一晃神的工夫,竟让人觉得他这几日是因为为她遍寻名医,所以才这般疲累消沉的。
  玉栖有些恻动。她虽恨他囚困于她,可这双眼睛到底不是他害的,她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把别人的账胡乱算在他头上。
  她终于理了他一下,嗫嚅,“到底是谁要我的命?”
  赵渊道,“那刺客受了一夜的酷刑,才吐出肃王二字,随即便断气了。”
  肃王。
  玉栖默念这两个字。
  肃王和太后是一个徐姓,太后的身后还有丞相、张闵伦等官员沆瀣一气。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害了。
  玉栖仰起头来,认真地问,“那你想怎么处置他?”
  如果把肃王调去外省,或者直接流放,她以后可能安全些。
  可又知肃王刚和越国合力平定了吴王,身有功劳,赵渊未必会为了她,背负戕害功臣的罪名。
  赵渊果然沉沉道,“没有证据,朕便不能将肃王下狱。而且徐氏一族盘踞朝廷已久,明面上治他们,他们未必会束手就擒。逼急了,还可能会有逼宫之乱。”
  玉栖听到这里便明白,他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放过肃王,毕竟她只是眼睛受了点伤害,毕竟她现在被他关在这里连名分都没有,毕竟她人微言轻,即便被牺牲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况且,肃王还和他那心爱的表妹沾亲。他嘴上说不在乎徐含笙,心里到底是放不下的吧?
  毕竟是救命之恩。
  玉栖冷笑了下,再次转过头去。
  话不投机,不如不说。
  赵渊却不肯放过她,按着她的肩膀,只把她平压在枕上。他的面孔无距离地埋在她颈间,力道带了些许浓烈,忍了这么半天,这会儿必要好好磋磨她一通。
  玉栖双眼温热,泪水如消融的溪水,汩汩再也止不住。
  对了,她和他就只是这种关系,她还在幻想些什么?她跑他没罚她,刺客要杀她,他救了她的命;关系不远不近,也仅此而已,她还在幻想着他能为了她得罪徐家吗?
  赵渊的动作停下来,恻隐又爱悯地摘去她那半湿的白绫,“怎么又哭了?”顿一顿,“你若不愿意便罢了。眼睛还没好,别老是哭。”
  玉栖推开他,“我的眼睛若是真被那些粉末弄瞎了,怎么办?”
  他语气重了下,“别胡说。小伤而已,大夫都给你找好了,过不几日就会好。”
  玉栖住口,没跟他争执。
  她此刻着实痛辱交加,出逃一趟,非但越国没去成,还损了一双眼,着实不知是她本身太蠢了,还是她出逃这举动太蠢了。
  两人静峙了半晌,虽然共同躺在温暖的床被间,可犹如寒冻三尺,相对如冰。
  这样过了良久,赵渊忽然开口,“栖栖,你生气了?”
  玉栖寂然不动,装作已睡着了,睫毛却在轻轻颤。
  赵渊浓叹了一声,翻身从背后拥住她。那温暖坚实的胸膛焐在她身上,烘干了她眼角下的泪,似乎他不是皇帝,只是她的丈夫,用这种方式讨好负气的妻子。
  “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说出来不可?”他喃喃问她,严厉又幽怨,“你的伤还没好,为何非要我亲口说出来那些脏东西来污你的耳朵?你就不怕做噩梦么?”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玉栖被他锢在怀中,听得也莫名其妙。
  不过总和对肃王的处罚有关。
  玉栖平淡说,“陛下不用为了我牺牲政事,也不必为了我改变主意。”
  若是他为了哄她才给肃王点不轻不重的惩罚,显得她多胡搅蛮缠。她自己的仇她自己会报,不用他。
  “没改变主意。”
  赵渊接下来却说。
  他的温柔尽数被敛起了,只剩下令人发麻生寒的杀意。伏在她耳边,他把图谋尽数告诉了她,
  “没有证据,朕是不能将肃王下狱。但却可以……暗中除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稍微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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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男人活该!!】
  -完-
 
 
第48章 
  ◎把你的眼睛治好◎
  翌日是惊蛰时节,春晓熹微,银白的露水挂在树梢儿上,慢慢被晨曦蒸干。窗明几净,玉兰、白杏竞相开花,幽淡静谧的香气顺着敞开的窗户弥漫进屋,愈发让人感受到春天那股融融的暖意。
  玉栖伫立在台阶上听鸟语。摘下白绫,睁开眼睛,视线确实比前几日清楚了些,虽然还免不了有点朦胧,但总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
  幸好,她瞎不了了,总算对得起她连日来饱受的针灸之苦。
  弹剑和听禅刚刚出去一趟采办药品,回到行宫,见她又自虐似地把眼睛对着太阳,连忙把她扶回去歇着。
  “姑娘也忒不爱惜自己,您的眼疾才刚刚好些,华大夫说最是不能见强烈的光,您就又摘下白绫。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又得把我们俩一顿好骂。”
  玉栖不想提那人,只岔开话头问,“你们俩今日怎么这副打扮?”
  模模糊糊地,她瞧见弹剑和听禅都戴着一副面纱,衣裙之外也套了一件紧身的白袍。
  弹剑解释道,“姑娘不知,昨晚京城传的风言风语,说是有人看见黑衣黑面的瘟神了,夜晚游荡在咱们京城中的街巷中。传言那东西是不祥之兆,家家户户都得佩香草熏艾叶,否则就会招来瘟病。”
  听禅打断道,“弹剑,这等捕风捉影的传说,你怎么敢在姑娘面前乱说?……不过春天里冻土消融,万物懒惫,又有柳絮飘来飘去,确实容易有各种病。我和弹剑便戴了面纱,多穿了层外衣,怕把外面的病带到姑娘面前来。”
  玉栖哦了一声,反正她也出不去,外面什么样她也提不起兴趣。
  待弹剑和听禅各自换了衣衫,赶来给她换药时,玉栖猛然注意到,她俩不再管自己叫“美人”,而是称她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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