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栖盯着他的手——赵渊手的样子她也烙在了心头,凭手也能确认他是不是赵渊。可惜他戴着越国贵男们都爱戴的银丝手套,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他似乎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一般,掀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掀开帷幔可以,但这里不行。大人若想看,还请移步。”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人家好好的一个公子,刚从方妈妈-的爪牙下逃出,又要被急色的玉大人强逼着当众掀开帷幔,以后确实不能做人了。
“这要求不过分!”有人喊道。
玉栖摇摇头,移步?不行。
她之所以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帷幔,就是怕他真是赵渊。周围侍卫百姓俱在,她能有绝对的安全。
一句不行刚到嘴边,小厮便在耳边小心翼翼道,“大人,您收敛点。您才得了官位,若是您非礼良家少男的事被王子知道了,王子非得闹到女王那儿去不可,到时候可就糟糕啦。”
施昭云有多善妒,那是整个建宁城都有名的。凡试图接近玉栖的男仆,乃至雄性,都会被他暴打一顿,然后撵到天边去。
虽然二人如今还未成婚,施昭云却已把玉栖当成了自己的妻君。
玉栖听小厮这般说,一口差点啐出来,“什么非……礼!你懂什么……”
想想倒也真无奈,在越国风俗里,对男子清白的要求极为严苛。未出阁的男子若是稍微与陌生女子有逾矩行为,那便嫁不到好人家了。若是眼前这男子非要移步才肯掀开帘幕,她也不能强逼。
当下玉栖定了定神,对赵渊道,“好,既你非要移步,那就随本官来吧。”
她挥手叫侍卫把众人驱散,然后把人弄上了马车。
小厮大急,结结巴巴道,“大大大人,您越来越离谱,怎么能把这公子直接带走?”低声了些,“……这周围眼线众多,您不怕王子闻着风嗅着味找过来么?”
玉栖哼了声,故意大声说话,让周围不愿散去的百姓都听见,“本官是顺便把他送去医馆。这位公子方才中了迷心的毒,急需解药,本官并无它意。”
小厮冷汗直冒,小声说,“您英雄救美不要紧,可千万别叫王子知道!”
赵渊不由分说被推上了马车,他坐还没坐稳,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捆住了双手,用一条很粗很粗的麻绳,牢牢套了好几圈。
马车的窗户也被遮了起来,叫外面那些起哄的闲人看不见他。
玉栖随即也上马车来,坐在他身边,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赵渊望着双手,淡漠中又有点想笑。
分别了不过月余,这妮子就变得如此圆滑机警了。
他扬了扬被扎在一起的手腕,讽然说,“大人还真是当着人一套背后一套啊,明面说要送我去医馆,转眼却又这般对我。”
玉栖道,“本官当然会送你去医馆,但不晓得你是否老实,逼不得已,才暂时这般待你。此刻马车之中并无他人,你可以把帷幔摘下来了。”
赵渊反问道,“大人为何总揪着容貌不放?”
玉栖凛声说,“本官有本官的理由。公子只需让本官浅浅地看一眼便是,若是本官认错了人,自会向公子致歉。”
赵渊微妙地冷笑一声。他幽幽问,“致歉?一句致歉就可以轻轻易易地揭过?”
她以为,在马车之中束了他的手,他就不能对她怎么样了吗?就凭她那点小身段,就算他不解绳子,就算他闭着眼睛,也能轻轻易易地把她砍晕。
两人静默了一瞬间,却犹如一百年那么长。
就在这一瞬间里,玉栖嗅到了这男人身上的矜贵,阴翳,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如噩梦般的危险气息。
她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意识到她强他弱,她是大人他是小民,她有侍卫他孤身一人,无论他是什么人,她都不应该怕。
玉栖毫无感情地道,“你若再不掀开帷幔,本官就要喊人帮你了。”
赵渊手肘抵在膝上,漫不经心,“大人这么对我,我如何伸手掀?”
玉栖愈怒,这人明显跟她对着干,必然有鬼。
她挑了挑眉,“那好,本官给你掀。公子可莫要说本官污你清白了。”
她将他按到了死角,撸起袖子,就要把那挡人视线的破帷幔给挑开。
两人之间的距离亲近了许多,但玉栖的手劲儿可丝毫不留情,骨头缝儿的力气都使在他肩上了。
赵渊多少有些无奈,她的力气还是一点长进没有,那小胳膊还跟初春新生的杨柳枝一般细。
他想,不如就让她揭开吧,反正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吓死她更好。若是她大喊大叫地喊救命,他就直接打了她哑穴好了。
活了二十多年,赵渊第一次觉得,幼时母后逼他苦练的那些武功真的有了用处。
两人对峙之时,马车已不知不觉停了。
小厮掀开车帘,恰好撞见这一幕。
玉栖的身影挡住了赵渊,那样子像极了他家大人饥不择食,要在马车里强行非礼人家公子。
小厮惊得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都说玉大人情深不渝,今生只爱王子一人,如今看来,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大、大大,大人……!”
玉栖差一点就看见那人的脸了。
她猛然回头,见小厮这副样子,多半是误会了。她有点生闷气,小厮呆头呆脑的,她也懒得解释,只沉着嗓子问道,“怎么了?”
小厮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医、医馆到了。”
……
赵渊被送到医馆里解毒。
他方才被围攻时,为毒粉侵体,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后来和玉栖说了会儿话,早就自解了。
经过方才那些事,赵渊基本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玉栖,被那多管闲事的女王封了官,仗着皮囊受越国贵男们的追捧,还与王子有了婚约。
王子多半是施昭云,她果然还与施昭云藕断丝连。
好,很好。
越国庸医拿着一根针在他身上乱扎,还要给他灌那苦得要死的汤药,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赵渊眼皮一抬,两只寒星溅水的瞳孔直直盯向了那大夫。
那越国庸医愣了,随即一边往出跑一边大喊道,“好了,大人,小民已把公子的毒解啦!”
那庸医嗓门甚大,震得赵渊头疼。
他习惯性地想揉一下太阳穴,双手间麻绳蓦然一紧,却做不到。
片刻,玉栖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她的脸还铁青着,“好些了?”
赵渊道,“好了。”
他一直捏着嗓子说话,为了声线更难以辨认些,这样做委实又累又难听。
玉栖嗯了一声。
“还是要摘一下你的帷幔,望解谅。”
语气很横,哪里还是之前那个弱柳扶风的女娇娥。
她朝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厮。
待她离他足够近时,赵渊轻勾了下食指,拉住了她的衣带。这一下突然,玉栖脚下略微不稳,赵渊却早已熟能生巧,轻勾变成了死攥。
玉栖打了个寒噤,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极难看。
这样的动作,她和某个人曾重复过无数次。关键是,这人那双手并在一起,仍能这般游刃有余地拿捏她。
小厮立即上前,“放肆!凭你的脏手也敢碰大人,赶紧滚开!”
不等小厮说,玉栖已滑鱼一般地起了身,旋即抬手给面前男子一个耳光。
——隔着帷幔打的。
玉栖斥了句放肆,但她毕竟不是神,光凭一巴掌的触感,还不能确认他的身份。
赵渊脸一歪,平淡地受了这一巴掌。
罢了,既然她要逞做大人的威风,那就别怪他将计就计了。
他缓缓把脸正过来,清冷地说,“大人,一定要这般毁人清白么?”
这句是在回应她刚才强揭他帷幔的动作,越国男子可把清白看得比什么都重。
玉栖发丝略微有一些凌乱,但眼前这人着实越看越像赵渊,她如何敢轻易放他走?
……只好拼着担好色的恶名了。
她镇定了口气,道,“不是故意要损你清白,只是看一下脸罢了。看过之后,本官便送你回家,再加五百两银子作为赔礼,如何?”
赵渊的手在细微地颤,白骨一样,毫无血色。似是因为被捆扎良久,血液不通,也像是毒没完全解,身子虚弱。
“回家?”他口风里夹着一层寒霜,咬牙切齿,“还有家么?”
玉栖愣了片刻。
这人莫不是孤儿?
那她这么拘着他,还扇他耳光,确实有点不地道了。
玉栖问道,“你的父母呢?你的妻君呢?”
妻君,那是越国人对妻子的叫法。
赵渊冷淡地答道,“死了。跑了。”
玉栖无语了片刻。
“那你还有其他亲人吗?”
他冷嗤一声,手中攥着的她的衣带收紧,起身步步朝玉栖逼近来。那气场压人极了,好像一座陡峻的山崖,矗立在眼前。
小厮见自家大人被纠缠,大怒,嚷嚷着要上来。
赵渊踢了脚屏风,将小厮拦了出去,顺便撞上了医馆的小门。
他低下头来,已靠得玉栖极近极近,闻着她身上诱人的体香,双眼一阖,就要朝她狠狠地吻下去。
玉栖身心猛地一沉。不管理智相不相信,意识已经相信了他就是赵渊。
两人一起摔在医馆的小榻上。他的唇已经扫过她的额,她的耳,她的颊好几次,次次都是隔着帷幔,蜻蜓点水般地吻的。若不是他的双手不能动,他一定还会将她揽在怀里。
玉栖心跳骤然一紧,她迅速向后退,衣带却还被他紧紧地拽着,退也退不了。
她下意识喊了句,“来人……”随即又改变了主意,强作镇定地道,“你是想,引诱我?”
这个男子如此奇怪,他是赵渊还罢,如果他不是赵渊,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家没有父母的孤儿,那么他努力勾诱她,吸引她的注意力,妄图借着她一步登天享荣华富贵,是很有可能的。
赵渊听她这般问,长卷的睫毛眨了眨,没径答,却说,“解开我吧,你有什么疑惑,也都能解开。”
玉栖迟疑了须臾,她的衣带还牢牢握在他手里,恐怕她不答应,这男人会纠缠个不停。
她莹润的眼睛转了转,要缓缓地点头。
赵渊唇角泛出一丝毫无温度的笑。
乖,栖栖,咱们该回家了。
却正在此时,外面的小厮忽然卖力地捶门,门没撑住,哐当一声被捶开。
小厮冲了进来,屁滚尿流地跌在地上,喊道,“不、不好了!大人,快躲一躲吧,王子殿下带着人冲进来了!说是要……要捉……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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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这男二也够奇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大文的男二都是搞笑担当哈哈哈哈哈哈来捉奸了】
-完-
第53章
◎男子也能当外室么◎
玉栖闻此,顿时血往头涌。
他怎么来了?真是添乱。
说起施昭云,从前他在澂朝做质子,窝窝囊囊,处事温吞谦卑。如今终于恢复了王子的身份,扬眉吐气,性子也跟着有棱角起来。
越国市井的话本子上都传,昭云王子爱玉大人爱得极深,两人在澂朝便结为伉俪。后玉大人被澂朝皇帝强抢去,囚在西山寺中,日日受折磨,是昭云王子须眉不让巾帼,孤身一人去炸寺,才有了与玉大人今日的姻缘。
这一个月以来,施昭云常常派人暗中跟踪玉栖,任何试图勾引她的男子都免不了被打杀发卖的命运。
曾有位柳姓贵男,不过和玉栖在后花园多说了两句话,就被施昭云命人拖了出去,强迫着用滚烫的沸水“洗脸”。
越国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脸,施昭云便直接毁去他们的脸,看有哪些不知死活的妖娆男还敢勾引玉栖。
短短一月,昭云王子善妒的名声已远远传扬,饶是玉大人花容月貌,适龄贵男们也不敢轻易行逾矩之事……更别说如今日这魏公子一般,明火执仗地上了玉大人的轿子,还在医馆中与她纠缠了。
当下,玉栖感觉两道灼人的目光朝她投过来,是赵渊的。
他如不怕死般,手臂仍纠缠她,冽然道了句,“捉,奸?”
两人的衣襟散乱地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旖旎香气,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玉栖一急,拨开他的手,快声道,“你先去躲一躲。”
赵渊反问,“我为何要躲?”
笑话,他才是她的正牌夫君,从前在澂朝是,如今在越国也是。当初他顾念两国情谊,一时心慈手软才没整死施昭云,如今反过来倒要他躲躲藏藏?
玉栖不知他哪来的气势,渊渟岳峙,真好像正宫似的。
其实她和他清清白白,本来也没什么,可施昭云必不信啊,若是叫施昭云撞到了他,必得把他按在地上,用沸水“洗脸”不可。
他一个越国男子,脸毁了,这一生可就完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白白连累他。
门外已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可赵渊修长有力的手仍扣着她的腰。
玉栖厉声对赵渊道,“你是不怕死,还是不怕被毁容?”
赵渊冷沉沉地说,“真是放肆……”
话音未落,医馆的小门已被推开。
施昭云身着绣鹤云履,黑沉着面孔冲进来。
他用一条宝蓝色发带束了发,因为走得太急,额边垂下好几缕碎发。他的一双眼睛本是圆润的杏形,如今因为紧张和愤怒微微变了形,像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