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踹开了宅邸的小侧门,将她拉了进去,“没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赐的宅邸么?那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玉栖始料未及,直吸冷气。
躲在这儿?他胆子也太大了些。
“你疯了,现在城里四处都在找咱们,你这是自投罗网。你知不知道,我的宅邸里有女王的探子和侍卫?”
不说别人,她记得那个管家就是女王赐的。
赵渊漠然,颀长的身段半倚在门板边,冰凉的双手弹了下她玲珑的小鼻尖,仍自漫不经心。
“关心我?”
玉栖避开,“不是。是怕你死了,我没解药。”
他嗤,“那么我给你解药,你便不怕我死了?”
玉栖目光闪烁,口不应心地嗯一声。Ding ding
……他要死也别死在她面前吧,毕竟他是澂朝皇帝,又多多少少给过她一点小恩小惠,就这么死了,她有点不忍心。
她固执地认为,这不忍心与情愫无关,只是对芸芸众生的一种普遍怜悯罢了,可并不是她喜欢他或者舍不得他什么的。
一只小兔一只小狗死在她面前,她也会不忍心。
赵渊见她沉默不语,自觉无趣,只告诉她,“多谢提醒,已经解决了。”
已经解决的,自是宅邸里的人,丫鬟,小厮,管家……
“解决了?”玉栖有点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散漫地道,“解决了就是解决了,你说什么意思。”
偌大的院落里静寂无声,处处皆是黢黑一片,只靠着月光照亮,连盏灯都没点,赵渊所言不虚。
玉栖忽然联想起他之前杀刺客时那手染鲜血的样子,“你不会杀了他们吧?”
不知怎地,他们今晚的话头,总是离不开死啊杀啊之类的字眼。
赵渊鸦翅般的黑睫垂了垂,不置可否。
玉栖颓然道,“赵渊,你滥杀无辜。你澂朝的子民是人,越国的子民便不是人了?”
赵渊挑了下眉,“玉栖,朕在你眼里,就是个滥杀无辜,昏庸残暴的暴君?”
月光很暗,但仍能察觉他眸底染了些暗欲,轻抿了下唇,臂弯圈住她的下颌,伏在她耳边质问她,“……凭良心,朕何尝残暴过?你娘亲的病朕有没有用心治?你身为皇妃,多次私逃,忤逆不驯,朕可曾按照律令,将你玉家满门流放抄斩?”
他语气平静无澜,不像是在生气。可吐出的每一个字又都像钉子,气势傲然凌人,叫人逃避不得。
玉栖双唇不禁轻轻噘起,他这么说,便是没杀那些人的意思了。
可是没杀就没杀嘛,他直接否认就好了,干嘛要说这么多别的话。
玉栖难为情,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那我……错怪你啦?”
她自知理亏,却又拉不下脸子来跟他道歉,只得不疼不痒地拉了下他的袖子。从前她做他的臣妾时,一旦害怕无助总会拉他的袖子;想要讨好他时,也会这么做。
赵渊睨了她一眼,忽然狠狠攫取她那泛着水泽的唇。不是吻,近似于咬,扣着她的后脑勺,强势又凶残。
玉栖唔地惊呼一声,瞳孔下意识放大,可却没什么反抗之力……她像是被豹子捉住的羚羊,被鹰隼咬中的兔子,反抗皆是徒劳无功,只有等死的份。
她有点后悔,后悔刚才没跟他道歉。
赵渊一边吻,一边沙哑着嗓子道,“……怎么,玉大人才当了几天的官,就有了这份爱民之心了?我朝求贤若渴,也需你这样的好官,不如就跟朕回去,朕一样封你个翰林大臣,月月给俸,每日照样上朝下朝,想偷懒都不行。”
玉栖着实太难堪,不愿跟他在这明晃晃的月光下纠缠,只得将他带进了一间厢房。具体是哪一间,她根本看不清,她已经被他弄得神志不清了。
迷离中,她仍不忘挑衅他,“你要让我当你的大臣,那便不是你的妃子了。回澂朝也行,以后我们见面只在朝堂上见。”
赵渊反手拉了她挣扎的胳膊,将她身体扳正。他长长的漆发垂在她的颊侧,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那深邃的眼帘,仿佛要将她一口吞了。
“那可不行。白日在朝堂上,晚上来朕榻上。”
他是如何面不红耳不赤地说出这番话的?
玉栖咬牙切齿,想给他一个耳光,双手却做不到。
她心想这回完了,可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深更半夜地把她劫到这儿,不着急逃出城,就为了和她干这儿?
从前在澂朝时,她怵他怵得要死。在越国,想起他追来的场面,也是夜夜难眠。此刻一切噩梦终于成了事实,她反倒不怕了。
当下羞恼交加,那些尊卑规矩都被她抛在了脑后,既逃无可逃,那她就选择勇敢面对。她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发泄似地咬了一口,是在报复他刚才咬她那一下,一边故意气他,
“陛下,不,魏公子,公子别忘了,这是在越国,你答应了给我做君妾,是你侍奉我,不是我侍奉你。”
这话可极具挑衅,她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说的,目的是把他气死,至不济也得把他气得发狂。她和他鱼死网破,胜过如她现在这般,被他掌控在手上,肆意细碎地折磨。
本期待着赵渊神情骤崩的样子,不想他只哂笑道,“栖栖,反正咱们是夫妻,谁侍奉谁有什么重要。我劝你还是老实些,既被我逮到了,就该好好想想怎么求饶,净说这些花言巧语的可不管用。”
倒好像反过来气她。
玉栖的防线已被他全然打破,心上乌糟糟的一团,真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了。
哭也不行,示弱也不行,硬刚更不行,他可比以前要难对付多了,对她就像个无赖,好色之徒,哪有半分皇帝的样子。
帐帘一放,夜更加浓重起来。玉栖累晕了又被弄醒,不知淌了多少细汗,才把这不平安的一夜度过去。
对赵渊而言,则是思念的成分更多一些。他有多久没这般搂搂她,吻吻她了?她可知,她离开的那三十多个夜晚,他夜夜独守着死白的月光,又是怎么煎熬如火炙的?
他把她掐死的心都有。
翌日清晨,空荡荡的别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玉栖见赵渊仍然没有带她出城的意思,不知他是出不去,还是在筹谋着些别的阴谋诡计。
女王的亲兵现下都在城门和王子府这两个地方排查,根本就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搜,找到城南这处不起眼的别院来。
玉栖无自救之力,也就懒得较劲儿了。她浑身累得慌,肚子又在咕咕叫,想来想去,只得跟赵渊商量,“陛下要不允我出去买点吃的东西?这都快到晌午了,谁的肚子也饿了……”
赵渊瞥了她一眼,无情地给了她两个字,“饿着。”
玉栖委屈,小声嘟囔道,“你若想带我回京,就得让我吃东西。不然,我会饿死在半路上。”
又贴在他肩膀上,柔声地道,“……奇品居的五色点心很好吃,离咱们别院也不远,不如我买来给陛下尝尝?”
赵渊扯了扯她脸蛋,驳回,“别打歪主意。你饿了,别院自有小厨房,还用出去吃?”
玉栖道,“可那些下人被你轰出去了。”
他蹙眉,“你不会自己做?我可是听说你自幼就在厨房帮忙,连给自己做口吃的都不会?”
玉栖嘴厌恶别人提起她在玉府的经历,赌气道,“不会。罢了,你要饿死我就饿死吧,反正要跟你回京,饿死了还干净。”
说着背过身去。
赵渊批道,“脾气见长。”
外面现在兵荒马乱,在别院里暂居是他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冒然叫玉栖出去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赵渊沉吟片刻,见她如此之懒,便想自己亲下灶炉,烧两个菜给她吃,也好叫她念着他的好处……转念一想,他自小文武全才,但于厨艺一项上却是空白,辛辛苦苦给她做了半天,搞不好还要被笑话,反惹烦恼。
他思忖半晌,只好妥协,冷着脸答应了她的要求。
总不能真叫她饿死。
玉栖喜道,“谢谢陛下,我会快去快回的。”
赵渊阻止,“等等。”
玉栖一愣,却见他意味深长地朝她浅笑了一下,顺便拿起衣架上的外袍,道,“陪你同去。”
玉栖登时不愿意,“陛下,你胆子太大了,你现在可是逃犯之身,他们还在到处抓你,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吧。”
赵渊道,“放肆了,朕还成逃犯了,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又不是朕。朕陪你同去,就算他们要掳你走,也不用怕,朕会护着你。”
玉栖不禁齿冷,掳她走?到底是谁在掳她?这人……怎么这么擅长颠倒是非?
见无转圜的余地,她只好叹道,“好吧,既然陛下有兴致,那就同去吧。不过要是被卫兵们抓到,我可无能为力。”
赵渊嗤了声,拿来个白花花的东西,贴在她脸蛋上,将她易容了。又将软垫贴身缠在她腰间,瞬间臃肿了一圈。
玉栖叫苦,“你这是干什么?”
赵渊自顾自地说道,“不是说外面许多人都在找你吗?若要保证平安无虞,自然要乔装改扮一番,免得你这炙手可热的小玉大人被人认出来。”
玉栖无奈道,“那你呢?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去?越国律令规定,男子若非妻君女儿陪同,不得上街。”
他剜了她一眼,退步道,“那我仍戴几日前你数次想揭开的那帷幔吧。”
二人携手出了别院,自两人相识以来,一直相处在刻板森冷的皇宫之中,还从未有过这般携手同游市井的机会。
不过玉栖一点闲情逸致都没有,她的双眼四处踅摸着女王的亲兵,想找个由头引起他们的注意力,甩掉赵渊这狗皮膏药。
若是她不易容,街上必定有许多人能认出她这玉大人来,脱困也能容易些。
可惜她被赵渊画得奇丑无比,冷眼看去得有二百斤,浑像一个乡下的嬷妇,任亲娘都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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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9章
◎皇后之位,你给得起?◎
奇品居的点心一如既往的美味,玉栖刚刚买完,就听赵渊低声跟她说,“咱们不回别院了,一会儿就出城,现在是最好的出城时机。”
玉栖嚼了一半的糕点差点噎在嗓子眼儿。
一会儿就出城?这也太突然了吧。
她狐疑地盯向赵渊,“你确定?”
赵渊轻快地说,“本来是不确定的,但因为施昭云,就确定了。”
玉栖这才知道,施昭云为了找她,特意带着亲兵,现在正挨家挨户地搜查。王子亲自下场搜人,调走了不少的兵力,方才苏酌辰传来密信,说城西有一处隐蔽的偏门,暂时无人把守,正好是钻空子的大好机会。
玉栖有些难过,赵渊的动作比想象中要快。
她推诿道,“我近日来身体疲弱,恐承不起奔波之苦,不如陛下先去,我在越国再住一段时间。反正你也知道我在哪儿,随时可以来找我。”
赵渊白眼,“随时,再来?越国和澂朝之间来往有数千里,这次来朕都调整了许多政事,才得以抽出这一个月的工夫来陪你胡闹,还能有下次?”
玉栖嘿嘿一笑。
赵渊道,“放心,朕带你走水路,船上给你安排上等的客房,舒适得很。”
玉栖仍然不愿,想起自己还被他喂了毒药,便道,“既然如此,你先把解药给我,否则我万一在路上毒发身亡了,你得不偿失。”
赵渊凝滞了一瞬,几乎把“毒药”这回事给忘了。他哪里给她喂过什么毒药,那不过是暖春散的另外半颗解药罢了,是他当初朝小王爷要的。
信口一诌,她竟信了。
当下却不说实话,赵渊神秘一笑,沉沉道,“那可不行,若是现在就给你解药,你焉会乖乖跟我回京?若是在船上作起乱来,我该如何是好?”
玉栖泄气,“我不会的了。既然答应跟你回去,就不会乱来了。”
赵渊道,“这话可是真心的?还是掺着假意?”
玉栖恳然道,“自是真心的,比真金还真。”
赵渊嗯了一声,在她耳垂上轻刮了一刮,似是对她的褒奖,却仍淡淡说,“不信。”
正当此时,施昭云带领的官兵忽然往这边袭来,约莫有五六十人,个个手执兵刃,凛然生威。
玉栖心头一急,怕赵渊真被他们给抓了去,那她的解药可就泡汤了,只好拉着他躲在了一处阴暗的小巷之中,按着他的头蹲下。
昏暗中,赵渊长长的剑眉浮上一层忧色,怪罪道,“你拉我躲在这里做什么?”
玉栖嘘了一声,嗔道,“自是怕你死了。”
赵渊指了指不远处,“他们是朝奇品居过去的,要搜查的是奇品居。咱们现在出去,正是时机。”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当皇帝当惯了,行事作风散漫又大胆,常常令人难以捉摸。
他削长的身形刚要起来,玉栖便急忙拽住他的袖子,使劲儿地往下一拉,
“站住啊,他们耳目了得,咱们才刚从奇品居经过,施昭云就追来了,你这会儿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赵渊被她生生一拽,只得重新半蹲下来。
他有些无奈,跟她解释道,“栖栖,没事的,路线都是苏酌辰算计好的,不必如此担忧。”
玉栖不平,“你就这么信他的?”
他道,“肱股之臣,为何不信。”
玉栖不悦道,“好,若你信他的却不信我的,那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罢。”
赵渊嗤了声,“怎么又生气了?”
玉栖小声跟赵渊讲,“我上次不小心打了苏酌辰,他一直记恨于我,我清楚。他经常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我也清楚。你若是信他而不信我,不如带着他回京。”
赵渊不禁又要笑,苏酌辰因为上次被玉栖扇了耳光,一直对她颇有微词,不想玉栖也如此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