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首当其冲的,就要属御史台的御史了。
而好巧不巧,御史台有几位御史,就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且还是成婚后,由自家夫人做绣活供养才得以考中的,是以今日他们吵的格外用心。
“什么?!女子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体统能当饭吃吗?!若是她们能衣食无忧,何以至自己抛头露面做生意赚钱!”
“哼!嘴上辱骂着女子抛头露面有辱体面,可你们拿着母亲姊妹辛苦做绣活替浆洗赚的钱,读圣贤书时,怎么不想着有辱体面呢?!”
这帮御史平日里平日跟人吵架吵惯了,一开口就是唾沫横飞,对方还没开口,就已经被他们喷的满脸都是唾沫星子了。
在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时,早有御史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高声道:“官家,这是今科榜上有名的几位学子,托臣面呈给官家的。”
大监立刻接过来呈给赵承贞。
赵承贞看过之后,又含笑道:“拿下去,给诸位爱卿也瞧瞧。”
大监称是,又将那几张陈情书给朝臣们发下去,让他们各自传阅。
待陈情书看完之后,朝臣们顿时鸦雀无声了,毕竟现在这事就有些难办了,虽然两方都是学子,但上榜学子们的话,可远比那帮没上榜学子的话好使啊!
正在大家以为,此事就这样算了时,御史台又有一位御史跳出来道:“官家,虽然此番,是那些学子们无理取闹在先,可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竟派东宫卫将打头的几位学子抓了起来,才导致学子们群情激奋至此,太子殿下此举实在有失风度!”
众人定睛一看,那位御史不是别人,竟然是御史中丞陆远。上次就是他,替‘徐令姜’转交物证的。
李慕载闻言,站出来道:“官家,臣正要禀此事。臣之所以将他们抓起来,乃是因为,臣接到秘报,说这几人之所以这般上蹿下跳撺掇学子污蔑太子妃,乃是受人指使所为。”
这话一出,有人心里咯噔一声。
赵承贞坐直身子,示意李慕载继续。
李慕载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大监立刻接过,呈给赵承贞。
赵承贞看完,啪的一下将纸拍在桌上,目光扫向站在前段的安王:“七弟!”
安王膝盖一软,立刻便跌坐了下去,脸色煞白。
他怎么都没想到,只短短一日,李慕载竟然查到,此事是他在后面动的手脚了,既然李慕载已拿到了证据,与其负隅抵抗,倒不如老实认罪。
安王乖乖认罪了。
赵承贞当朝便下了圣旨,安王煽动学子闹事,险些闹出事端,着降为郡王,明日便回封地,此后无召不得入京。
这圣旨一下,安王直接在朝堂上晕了过去。
正主一解决,外面那些小虾米就跳不起来。
再加上有今科解元出面,引经据典一番痛斥,而后又厉声道:“尔等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只因旁人几句撺掇,便不分青红皂白这般上赶着来宫门前静坐,日后若高中了,如何堪为一方父母官?!”
这些来静坐的士子,有不少被人一激,脑子一热就来了。
昨晚淋了一夜的雨,再加上现在被解元这么一说,那帮学子们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一清醒便都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一夕之间,事情就颠了个儿——
安王知道,李慕载看重徐令姜,本以为来这么一招,能逼李慕载犯错,可谁曾想,李慕载竟然给他来了招釜底抽薪。
安王醒来时,一见康王,顿时哭的活像死了娘!
安王素来蠢笨,但好在一向是唯他马首是瞻,这些年也帮他做了不少事,是以康王耐着性子,好生安抚了一番。
待从康王府上出来之后,出乎意料的是,今日康王没有动怒,马车一路赶回康王府时,小厮都没听到瓷器裂开的声音。
康王一回来,便先去了趟赵昱的院子。
因为叶逢春的事,他们父子俩闹掰了,康王怕赵昱冲动之下上赶着给李慕载送人头,便命人将赵昱关了起来。
赵昱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如今已经平静了。
如今看见康王来,他只是抬起那张阴气森森的脸,看着康王,沙哑道:“父王,你最好能关我一辈子。”
康王素来最疼赵昱,瞧见赵昱这个样子,满脸都是心疼,他只得放柔声音道:“儿啊,你且再忍忍,再忍忍,很快你想做什么爹都不拦你了!”
回应康王的则是赵昱的口水。
康王深一脚浅一脚从赵昱院子出来,管家立刻迎上来:“王爷。”
康王摆摆手,眼底滑过一抹杀意:“给叶知秋传信,让他那边开始动手。李慕载,这一次,我要让你有去无回!”
第80章 利用
◎令姜,我有事要同你说。◎
学子风波最终以安王被降为郡王, 赶出华京而落幕,不过经此一事,徐令姜的女院便出名了, 这几日不断有人去女院来打听,似是有意想进女院。
徐令姜如今顶着太子妃的身份, 不必事事露面,便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赵三娘和苏蕙去做了。赵三娘为人八面玲珑,什么场合都能应付, 而苏蕙出自东宫, 又得她和李慕载敬重, 且又是有品级的女官, 有她在, 也无人敢撒野。
只是这中间又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嘉靖伯爵府的二奶奶罗柔与她的夫君和离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不算突然,因为上次在皇后娘娘宫中,罗柔就提前与徐令姜知会过了。
罗柔的身世没比徐令姜好多少, 她母亲早亡, 父亲娶了个续弦。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罗柔的后娘是个面慈心狠的人, 她惯会做表面上功夫,闹的罗柔一个嫡女在府中难以立足,最后还是罗柔的祖母看不下去了,将罗柔要到自己膝下抚养。
罗柔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处境, 所以早早便在想着自己的婚事,后来她千挑万选, 选中了嘉靖伯爵府的二公子。可却没想到, 这桩婚姻只维持了两年, 便以和离告终了。
罗柔知道,自己一旦和离归家,日子定然不好过,便要求徐令姜兑现承诺,在她和离之后,能为她找份‘差事’,让她得以能有名目从罗家出来。
罗柔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待字闺中,她后娘巴不得赶紧甩开她的这个包袱,再加上徐令姜这个太子妃出面,说知晓罗柔女红了得,想让罗柔去女院当女夫子,罗家焉有不应之理。
而这时,罗柔又以罗家离女院太远,日日来回奔走她麻烦为由,搬去了她自己的一处宅子里。
徐令姜本以为,这事就此尘埃落定了,却不想这日她刚起来,苏蕙便神色焦急回来道:“太子妃,不好了!罗小姐出事了!”
徐令姜匆匆换了衣裳,赶去女院时,有不少人扒拉在门边,朝罗柔的院子里张望,见徐令姜来了,这才各自散去了。
徐令姜进去时,赵三娘、霍箐、叶逢春等人都在,一瞧见徐令姜,顿时脸色各异。
唯独当事人罗柔,却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斜倚在软榻上,巧笑嫣然道:“这是好事呀,你们为什么都这种表情,不应该恭喜我么?!”
罗柔有身孕了。这事放在之前,确实值得恭喜的。
可现在罗柔前脚同嘉靖伯爵府二公子和离,后脚就被诊出身孕了,这就有些尴尬了,因为嘉靖伯爵府那边,似是已经在筹备迎亲人入门了。
徐令姜的目光落在罗柔小腹上,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罗柔摇着手中的团扇,坠子打在手腕上,她巧笑倩兮道,“既然有了,自然便是该将他生下来呀。”
众人顿时一脸无语。
生倒是容易,可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生?!
众人正说着时,外面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那个黑心肝的也忒不是东西了!!!”那侍女边说边进来,瞧见徐令姜也在,忙行礼道:“见过太子妃。”
徐令姜摆摆手。
听这侍女的意思,似乎是罗柔已经将自己有孕的事,派人告诉嘉靖伯爵府那边了!徐令姜道:“你继续说。”
那侍女下意识看向罗柔。
罗柔依旧歪着:“这屋里没外人,说吧。”
那侍女便如实说了。
这厢罗柔刚诊出身孕,她便得了罗柔的意思,去嘉靖伯爵府找罗柔的前夫,同他报喜的。结果这侍女去时,恰好撞见罗柔的前夫,正与心上人在一起厮混。
那心上人听到罗柔有身孕一事,立刻便哭哭啼啼说:“郎君与姐姐本就是夫妻,如今姐姐既有了身孕,想来你们夫妻缘分未尽的,我这便自请去了。只是姐姐与郎君成婚两载,都一直未有身孕,怎么如今刚与郎君和离,便就有身孕了,这……”
那人话说到此处,便蓦的止住了,但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罗柔的前夫经不住撺掇,便当即将报信的侍女劈头盖脸骂了一遭,还放话让罗柔不要把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便将侍女赶回来了。
听那侍女说完,屋内众人顿时气愤不已,赵三娘当即撸着袖子,高声骂道:“这对狗男女也忒不要脸了!!!妹子,你当初咋看上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狗男人了!!!”
徐令姜却觉得,这事透着怪异。
她还没想出头绪来时,就听见外面又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罗柔的后娘扶着罗柔的祖母进来了。
罗柔的祖母如今已经六十多了,罗老夫人满头银发,脸色蜡黄,杵着一根黄木梨花拐杖,神色急切的让搀扶她的人走快些。
进来见徐令姜在这里时,罗老夫人忙向徐令姜行礼。
徐令姜摆摆手:“老夫人免礼。”
如今罗柔的娘家人既来了,徐令姜便也没再这里过多停留,便又去女院旁的地方看了。
如今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便按照教授不同种类分了地方,不过不论学什么,都必须要学识字。徐令姜过去时,平素那些于针线绣活上,十分心灵手巧的人,此时都苦大仇恨握着笔在写字。
徐令姜本不想惊动她们的,只远远看着,却不想还是被人瞧见了,那些人呼啦一下全围过来,冲着徐令姜磕头行礼。
徐令姜索性便往各处瞧瞧了,又问了她们在这里适应与否等等,说了一会儿之后,叶逢春便将徐令姜请去她房中歇息了。
待左右无人了,叶逢春才小声问:“姐姐,你不觉得,这次的事太巧了些么?”
罗柔与徐令姜不对盘的事,叶逢春是知道的。
虽然叶逢春不知道,她们两人怎么突然关系变好了,但罗柔有孕这事,叶逢春莫名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徐令姜也有相同的感觉,尤其在罗老夫人来了之后,这种感觉更盛了,她笑了笑:“究竟是不是巧合,很快就知道了。”
徐令姜在叶逢春这里待了没一会儿,丹意便进来道:“太子妃,罗老夫人求见。”
徐令姜放下茶盏,说了声:“快请。”
罗老夫人是被罗夫人扶进来。
她们婆媳俩是来向徐令姜拜别的,罗夫人道:“太子妃恕罪,我婆母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每日都要吃药的,今日是听说柔儿的事,这才不顾病体,挣扎着出来的,可这眼瞧着就到她吃药的时辰了……”
徐令姜了然点点头:“身体要紧,老夫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罗夫人当即道了谢,欲要扶罗老夫人走,却被罗老夫人一把推开,罗老夫人放开拐杖,冲徐令姜行了个大礼:“老身这孙女给太子妃娘娘添麻烦了,老身在这里给娘娘赔罪了。”
罗老夫人年事已高,虽抱病在身,但却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
徐令姜怔了怔,见罗老夫人苍老的眼里带着哀求,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忙命左右将人搀扶起来,又柔声说了几句话,罗老夫人这才颤巍巍退下了。
几乎是罗夫人婆媳前脚刚走,后脚罗柔便来了。
徐令姜坐在桌上,目光如水看向罗柔,只这一个眼神,罗柔便知道,徐令姜已经知道自己的小算盘了,便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叶逢春眼睛瞬间撑圆。
她本以为,罗柔这般设计,是想让徐令姜为她撑腰,现在瞧着,似乎不是?!
罗柔嫁进嘉靖伯爵府两载,她一直盼着能生个孩子,好稳固自己在府中地位的,可偏生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因为在罗柔有身孕之前,她前夫的心上人已先一步有了身孕。
若这心上人是旁人,罗柔咬咬牙,将其纳进来为妾便是了,左右日后,她也越不过自己这个正房太太,可偏生那人是她婆母的嫡亲侄女。
而这个婆母还是罗柔前夫的后娘,可那位后娘是个惯会捧杀的,哄的罗柔的前夫将她当亲娘待,若是没有她这个碍事的,人家三个便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了。
这个念头惊掠而过后,罗柔便开始寝食难安起来了。
这两年里,她在妇人圈里,没少听见那等杀人不见血的航脏事,再加上她自己受过后娘的苦,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再受一遍,左右这伯爵府里已无他们母子的容身之所了,再加上徐令姜将女院经营的如火如荼的,她不如早做打算的好。
徐令姜问:“所以你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罗柔如实应道:“是,你之前欠我一个承诺,再加上你是太子妃,若你肯插手,没人敢不卖你面子。”
徐令姜指尖敲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可你利用了我两回。”
将罗柔要来女院,是徐令姜之前答应她的承诺,这个没什么好说的,可罗柔此时爆出自己有孕这件事,依旧是在利用她。
她故意让自己知晓了她悲惨的经历,然后将罗夫人和罗老夫人叫来,她们两位瞧见她也在,在这件事上必然会小心行事。
徐令姜看向罗柔:“所以,这次你又利用我换了什么利益?”
这话一落,在徐令姜面前一贯高傲的罗柔,这次却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徐令姜惊了一下,就听罗柔道:“你也瞧见了,我祖母身子已经不好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老人家能否能熬过这个年都难说,除了祖母之外,我再这世上再无亲人了,所以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这话一出,徐令姜和叶逢春都惊了。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罗柔饶了这么大一圈,目的竟然是为了留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