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也在甘州,亲眼见到边境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他爹不是主谋,却是这场错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西北七州沦陷敌手五年的诱因之一。
屋内安静的,甚至能听到街面上热闹的喧闹声。
“吴母殁丧,起不临,是为不孝,国家蒙难,尔等私心之重,是为不忠。其心不如禽,其行不如兽,混账,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许道行怒目而视。
邵行垂眸站着。
“他们知道这自己番私心到底造成多少祸事吗,朝廷争夺背后不止倒下一个应家,当时多少前线将军被突然召回,又突然斩首,多少文武百官死在这场龌龊中,大周朝堂半数空缺。”
许道行双目圆瞪,血丝入瞳,气喘粗重。
“百姓今日逃过玉门关,本以为可以喘一口气,可还未躺下,大魏的追兵就来了,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到处都是尸体,若不是,若不是霍大将军当年一力挡在阵前……”
他话音一顿,狠狠说道:“西北十三州,尽失!”
邵行呼吸一顿,脸色惨白,一双眼就像烧着他生命的余光发出微弱的光。
相比较许道行的愤恨,邵行的痛苦,陆停却是其中最冷静的。
冷峻如雪峰的眉眼在亮堂的日光中如一笔流畅锐利的笔墨,轻轻扫过,重重留墨。
“甘州总兵就是兵部尚书都不能说保,盛忘当时刚刚坐上兵部侍郎,还是分管职方之职,怎么能确保邵因的位置。”陆停心中讥笑。
——倒是有人可以直接钦定这些位置。
“邵因可知当年盛忘和谁走的密切。”他又问。
邵行犹豫一会儿,小声说道:“倒有一人。”
“谁?”
“如今的凤台阁老温赴。”他的声音格外轻,却又能让面前之人听得一字不差。
陆停扬眉,轻笑一声,淡淡说道:“盛忘和温赴总角之情,天下谁人不知,当年盛忘落难,温家大门紧闭,阁老挂牌称病,至今都是御史台上折弹劾的把柄。”
“一定是他!”许道行冷不丁出声,愤愤说道,“温赴野心之大,连殿下都敢算计其中,此事他必定知情,且长安血洗,应家倒后,只有他一人撑着早该破落的温家门楣在长安声名大噪。”
“有野心并不是坏事。”陆停打断他的话,只是继续对着邵行说道,“除了温赴,还有谁,当年盛忘是如何从一个正五品下的龙武卫右司阶直接到正四品下的兵部侍郎,这事,温赴做不了主,能亲自做主的人只有一人。”
大周品阶分为上中下三阶,从五品开始,是官员的分界线,盛忘不仅一口气从正五品下到正四品下,甚至跨过了最难跨的一阶,要是,历朝历代有多少人熬死在这一关。
许道行脸色微变。
邵行摇了摇头:“那个时候,爹在甘州,并不知情,但后来在长安时,隐约听说…”
他眉间微蹙,缓慢而严肃说道:“盛忘有段时间和薄家走得很近,甚至因此面见了一次圣人,但很快又因为军务产生了分歧,差点危机生命,还是温阁老出面把人保下的。”
“那个时候我就察觉出他有了异样了。”
温赴被人堵在书房里,温月明顶着他发怒的视线,咄咄逼人问道。
“那你,那你……”温月明语塞,迟迟不敢开口询问。
——知不知道盛忘的企图。
温赴冷哼一声,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嘴角微挑,讥笑质问道:“在你眼里,你爹就是这样的人。”
温月明墨迹地坐到他对面的棋盘上,脸上顿时露出笑来,拍着马屁哄道:“我知道我爹不是,我爹生天底下最好的人了,我就是,就是想不明白爹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盛忘的奸计呢。”
“你觉得盛忘是个蠢人?”温赴冷不丁问道。
温月明蹙眉,犹犹豫豫捡了一颗棋子落下,见他没有面露不悦之色,这才继续说道:“能被人当刀使的,怎么能是个聪明人。”
温赴手中的黑子捏在指尖,抬眸看她,只把温月明看到头皮发麻。
“你刚才都骂过我了,好几声!好大声!”
“我真的就只是问问而已,我之前去查他的档案,发现全都被封了。”
“你不会趁着娘去紫薇台上香,借机打我吧。”
温月明机警连问着,黑漆漆的眸眼写满了担心,双手按着棋桌,生怕他掀桌。
温赴垂眸,下子断了白子的一条生路。
“他不是。”温赴低声说道,“盛忘年幼时过目不忘,才思敏捷,算得上是世间少有的绝顶聪明之辈,他若是生在高门,能有一个好的姓氏,断然不会是这番绝境。”
温月明一愣。
这是温赴第一次在面前提起盛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