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身体的愉悦和内心一样吗?
她想让夫君知道还有人希望他好好活着,她的诚意真的很足的。
总不能要她说,“夫君,其实我希望你的膝盖好起来,咱们能换个姿势”?
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反正到最后,她也没听赵赫延答应她恢复求生欲,她的这个夫君太病态了,心理比身体更严重。
“少夫人?”
黎洛栖“嗯”了声,她还是不习惯让别人伺候她起身。
“你先下去……”
“侯夫人今晨来过。”
一芍话音一落,黎洛栖蓦地打了个寒颤,瞳孔睁睁。
母亲来过?!
就在她呼呼大睡的时候?!
黎洛栖一脸不敢相信,“那、那母亲现在?”
一芍抿了抿唇:“跟世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走的时候好像有些生气。”
黎洛栖愣了下,忙从床榻上起身,忽然听见脚腕上传来了铃铛声响,中间断开的锁链让他解掉了,现在就剩一对铃铛镯套在脚踝上。
“可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
一芍摇头。
黎洛栖语气顿了顿,“你是我的婢女,还是世子爷的婢女?”
一芍咬了咬牙:“今早宫里的太监来传话,也许和这件事有关……”
黎洛栖忙起身洗漱,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往院外的垂花门走去,忽然发现门前杵了几位劲装打扮的女子,身型高大,一看就能把她扛起来扔出二里地的身手。
她步子往后挪,问道:“世子呢?”
一芍战战兢兢:“后院书房。”
黎洛栖终于知道昨晚赵赫延为何愿意给她松脚链,只留一对铃铛镯了,原来是知道与其套脚链,不如找几个人看着她。
“这叫什么?”
黎洛栖忽然念道。
一芍敛眉,“少夫人还是待在扶苏院是最好的。”
昨天发生的事,一芍还心有余悸,她听月归说,世子回来看不见少夫人,差点将扶苏院也一起炸了。
“这叫幽禁。”
黎洛栖话音一落,转身便朝后院走去。
只是刚迈到月门,步子蓦地一顿:“一芍可以出去,对吧?”
一芍:!!!
黎洛栖笑了声:“如果你不想被本夫人拿铁链锁着,就拿点价值出来,去问问宫里头的太监是来做什么的。”
一芍觉得少夫人变坏了,会欺负人家了。
黎洛栖现在寸步难行,但总得知道自己夫君和婆婆为何吵架,上回宫里头的太监来行赏时,母亲就让人叫自己过去,今日母亲过来说不定也是因为圣上的旨意,连院里的糯米团都要谨记的。
她转进月门,今日阳光甚好,洒在院中,黎洛栖一抬眼就看到赵赫延在看假山池上的流水。
前院本来就没什么绿植,这后院更是荒芜一片,除了冷冰冰的石头和同样冰冰冷的小池塘。
左右都被困在院里不得出,黎洛栖想着要不捯饬一下扶苏院,有了生机自家男人才有希望。
“夫君。”
她双手背身站在他身边,脚腕上的铃铛轻轻响着。
赵赫延指腹勾了下,让她过来,将她抱上了右腿。
掌心揉着她的细腰,黎洛栖脑袋靠在他肩上,想起昨晚自己教过他的话:凡事不能对夫人隐瞒。
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于是歪头望向太阳,“夫君每日晒太阳不是为了身体好,那是为了什么啊?”
“夫人觉得,是燕云北境远一点,还是太阳远一点?”
黎洛栖愣了下,“自然是太阳远了。”
赵赫延忽然轻轻一笑,眉眼却是日光照不进的冷:“可我每日抬头便可见太阳,却望不见燕云。”
他的话音落在黎洛栖的心头,蓦然震动。
朝代更迭,失地难收,这才是他的心结。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今晚九点~
第55章 .红鸾星动·✐
赵赫延军将出身,纵使坐在轮椅上依然是肩腰笔挺,但伤病将他的身形削薄了些,像一扇屏风。
黎洛栖则不一样,坐在他怀里就软了下去,似没骨头一般。
这若是从前叫父母亲看见,绝对要说她坐没坐相了,可是在赵赫延这里……
她抿了抿唇,直起腰身:“夫君,你觉得我是这样坐好,还是这样坐好?”
赵赫延看她先是板正着腰,接着又懒懒地滑进自己怀里,一双琉璃眼睛仰着看他。
“靠过来一点。”
黎洛栖挪了下,脑袋靠在他肩上,“很近了。”
赵赫延眸光往下落,落在她胸口。
黎洛栖愣下愣,下一秒脸就红了。
“在院里不用束胸。”
他的嗓音落在耳畔,纤软腰身就让他拢上来。
少女双手环着他的肩,方才还算是有点坐姿,此刻就真是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了。
“夫君。”
她看着他的喉结,脖颈,细白,赵赫延不当将军也是晋安城最美的少年吧,“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眸光侧了过来,听见她轻轻说:“扬州城比燕云更远,从南方到北方,可我还是来了。燕云北境要回归,应该不会比一个小娘子远嫁过来更难吧?”
赵赫延忽而轻轻一笑,指腹撩起她的碎发,垂在他腿上的脚踝铃铛轻响,听他说:“这么远,你真敢嫁啊。”
黎洛栖看着太阳,猫儿眼眯了眯:“扬州那么远,夫君都敢娶,我为何不敢嫁?”
她话音落下,没听见赵赫延说话,转眸望了过去,撞见他黑漆漆的瞳仁,“小东西想家了。”
清瞳微怔,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覆了层惊讶,又听他道:“你一直在看太阳,跟我提起扬州。”
黎洛栖长长的睫毛低垂:“所以啊,夫君跟我说的话我能懂的,燕云之于你的距离,就像我离开扬州的路远。”
“不一样。”
黎洛栖皱眉,“如何不一样?”
“你嫁来晋安便是一辈子在这里,回不去扬州了。而燕云现在落入辽真手中,就必须回来。”
看着男人眼里的偏执,黎洛栖忽而狡黠一笑,“夫君,要么你叫我燕云吧。”
赵赫延愣了下,唇畔就让她亲了一口:“呐,现在燕云就在你怀里,开心么?”
男人沉沉笑出声,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又软又甜的,轻轻碾磨间尽是食髓知味的纠缠,他低声道:“燕云,还挺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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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洛栖派一芍去打探的消息拿回来了,下午的日头有些晒,她正在院子里规划着如何种些花草,就见一芍身后缀着几个嬷嬷。
“少夫人,明日便是除夕,侯府的四司六局给您和世子备好了年物,少夫人请过目。”
黎洛栖看着后面长长一排红托盘,人还有些愣,“所以你们除夕也吃……饺子?”
沈嬷嬷笑道:“厨房知晓少夫人爱吃酒酿,特意备了南方菜,但饺子也是要吃的,图个吉利。”
又是吉利。
好像这样想事情就会变好一样呢,“有桃花吗?”
众人一愣,“桃花?”
黎洛栖点了点头,指着院墙一处空地,“就种在这里。”
沈嬷嬷吓了跳:“少夫人,这可使不得!”
黎洛栖奇怪道:“为何不可?”
这时其他管事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已经有世子了,怎么能再种桃花?”
黎洛栖凝眉:“就是因为有世子才更要种啊!”
管家张叔板起脸:“少夫人,恕在下多嘴……”
“知道多嘴就不要说了。”
突然,月门内传出一道冷沉声,众人顿时吓了跳,差点没膝盖一软给世子跪下了。
黎洛栖转身,就见月归推着世子从后院出来,遂赶紧道:“东西都放进东厢房,桃花要大,带土的那种,要能一直种着的。”
家仆一听,差点要厥过去,还要一直种着,少夫人不懂就算了,怎么世子也任由少夫人闹。
沈嬷嬷斗胆说了句:“少夫人,桃花的寓意是红鸾星动,多是未婚男女才会养,如今少夫人和世子是夫妻,恐怕不妥。”
沈嬷嬷话音一落,身后一众仆人点头如捣蒜,黎洛栖愣了下:“从前我在云溪,年节里家家户户都会养上一株桃花,寓意时来运转,怎么到晋安便成了红鸾星动?”
“这……”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纷纷朝世子爷望去,如今摆在面前是两个意思,您种了,要么时来运转,要么红鸾星动。
黎洛栖见大家为难,也有些动摇了,可惜她方才刚规划好的扬州园林,眼下直接卡在了寓意上,只好道:“那就算了……”
“照少夫人的意思办。”
忽然,赵赫延的话落了下来,压住了黎洛栖的声音,众人一惊,不敢再多言半句。
就连黎洛栖也有些傻了,回头看向赵赫延,就听他道:“你要多大多高的,跟他们说好,别到时候随意糊弄。”
众人:瑟瑟发抖。
黎洛栖眉眼一弯:“谢谢夫君!”
等赵赫延回书房后,一芍战战兢兢地跟在少夫人身后清点四司六局送来的年货,嬷嬷们那儿有长长的清单,不仅要黎洛栖对好数,还得记好哪一样什么用处,弄混了意思就错了。
好不容易归整完,黎洛栖觉得光是风俗这一块就突破了她的认知,让一芍把人送走后,她才歇了口气。
“南北差异,但凡给你来点一样的东西,那都不叫南北差异……”
“少夫人喝口水。”
黎洛栖揉着肩,“水一会再喝,打探清楚了吗?”
一芍点了点头:“今日宫中的太监来送年节赏赐,并说了元宵那日宫中设宴,内务府宴请的官眷名单里有少夫人的名字。”
黎洛栖端茶的手忽然抖了下——
“宫宴?!”
一芍紧张道:“少夫人,这宫宴,您万不可能推辞。”
黎洛栖眉头微蹙:“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告诉我,还得让你去打听?”
她低声自言,也就只有一个原因,看看扶苏院门口守着的那几位女侍卫便知了,除了赵赫延,没人敢拦住扶苏院的消息,就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但若是不去,那便是抗旨。
黎洛栖手里端着的茶都不香了。
一芍垂眸:“左右还有些时日够准备的,说不定到那日,世子就松口了。”
黎洛栖眼眸微眯,歪了下头看向一芍:“小丫头,大家都对我隐瞒圣旨的消息,倒是你打听出来了,想必是母亲故意,让我来说动世子吧?”
一芍顿时紧张地跪下,“少夫人,我……”
“好了。”
黎洛栖将她扶起:“我又没说你做错了。”
一芍眼睛通红:“今早夫人从书房里出来,气得不轻,接着世子便吩咐所有人不得向您通传半句。夫人也没办法……”
黎洛栖点了下头:“所以,你不是世子的人,你是母亲的人。难怪呢,不然你就应该叫月芍了,不好听,像越来越少,还是一芍吧。”
一芍听不出黎洛栖心里是高兴还是不乐意,只觉得自己完蛋了,少夫人肯定对自己有芥蒂——
“少夫人,您的事,扶苏院里的事,我都没有告诉夫人,她也不会来打探什么,只要知道您跟世子相安无事便好了。”
黎洛栖手心托腮,指尖拨弄着桌上的红穗,“明日除夕,还要一大早起来干活,今晚早点歇吧。”
一芍抿了抿唇,“我去给少夫人烧水。”
黎洛栖“嗯”了声,看着指尖上的红纸发呆。
赵赫延为什么不让她去参加宫宴啊,锁她是一回事,违抗圣旨又是一回事啊。
不过她记得一芍讲过,赵赫延少年时有两个好发小,一个是先皇已故太子,一个便是当今圣上。
这是关系好到能随便拒绝,还是关系差到不相往来?
这个问题直到她沐浴完都没想明白,就见月归推着赵赫延回来了,房门逋一打开,冷风钻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刚拢着狐裘出来,就听赵赫延让月归出去。
门应声而关,黎洛栖双手揪着衣领,跟赵赫延对上了视线,她咽了口水,“那个,夫君要我帮忙吗……”
“不用。”
黎洛栖“嗯”了声,果然客气一下,他也不会当真。
只是刚转入屏风,步子蓦地一顿,清瞳睁睁,下一瞬便往净室跑去,此刻门已阖上,她忙敲了敲,“夫君等等!”
她不敢推门,毕竟昨日的胆子纯属情绪冲动,今日就有些难以启齿,“你等等,澜袍还没脱吧?”
“脱了。”
黎洛栖瞳孔震惊,“你先穿上,我让月归重新换热水,那浴桶里是……是我的!”
她说完恨不得跑出去往雪地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净室里忽然响起水渍声,落在她耳边禁不住的脸红心跳,想冲进去把浴桶里的水全部倒掉……
“不用。”
低沉的嗓音从净室门缝里传出,黎洛栖是个节约之人,没想到今日遇到比她还节约的男人。
本来还想质问一番宫宴之事的,现在她恨不得赶紧睡着,装死算了。